缅怀吕同六

    吕同六教授离我们而去已经近十年了，这位我国著名的意大利文学研究专家和翻译家在四十多年的学者生涯中完成了大量开创性工作，在他的研究领域内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现在他的夫人蔡蓉同志、女儿吕晶依照他的遗愿，经过十年辛勤的劳作，付出艰巨的努力，完成了这部十卷本《吕同六全集》的收集整理和编辑工作，即将出版与广大读者见面，这是我国意大利文学研究者和爱好者的福音，也是学术界和出版界可喜可贺的一件大事。

    同六和我相识很早，是交往数十年之久的老友。1962年他刚留学苏联归来：到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西方组工作，当时我在哲学所从事西方哲学研究，与邻近的文学所的专家学者时有来往，常向他们请教。同六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勤奋努力，风度翩翩，英姿焕发，才华横溢，在那时留苏回国的一批青年学者中也是表现相当突出的。后来经过“文革”的风风雨雨，我们又一起去河南息县干校劳动，直到“文革”结束我国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同六的才干得以充分展现，他在学术研究和组织管理方面的正能量像火山般地喷发出来，我们之间的工作联系也更频繁。我对他又有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他不仅是一位知识渊博、见解深刻的学者，又富有创新精神和很强的组织能力。在他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领导工作期间，无论在学术研究、刊物出版和对外学术文化交流方面都卓有建树，取得积极进展。但正当人们对他有更高期待的时候，他却不幸身患癌症，盛年早逝，令人痛惜。他的逝世对我国的外国文学研究，特别是意大利文学的研究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损失。现在《吕同六全集》出版了，这是他勤勉笔耕数十载所获得的丰硕成果，也是他全心全意投入文学事业和文学活动的一个真实的记录。广大读者可以从中看到，同六究竟为他所热爱的事业做出了多大的奉献。

    依我的浅见，同六最大的贡献在于他对意大利文学的全面、系统和深入的研究。意大利是著名的文明古国，也是欧洲重要的文学大国，但在过去我国学术界精通意大利语的学者寥寥无几，他们对意大利文学的研究则集中于个别重要的作家和作品，就意大利文学整体而言仍然是有待开垦的处女地。同六抱着“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精神，勇于开拓，在这片沃土上努力耕耘。他所研究的范围非常宽广，从古代中世纪、文艺复兴直到近代各个时期的180余名意大利文学的杰出人物，都是他曾研究探讨的对象，其中有但丁、薄伽丘、彼特拉克等经典名家，也有后来活跃于意大利文坛具有影响力的作家，如邓南遮、蒙塔莱、夸西莫多、皮兰德娄、莱奥帕尔迪、卡尔维诺、莫拉维亚、夏侠、达里奥·福、曼佐尼等等。他的研究视野开阔，包括各种类型的作品，小说、诗歌、戏剧、文学理论和批评均在其列。现在收入这套全集的同六的两部论著《地中海的灵魂———意大利文学透视》和《多元化多声部———意大利二十世纪文学扫描》，是我国学者第一次全面而深刻地论述意大利文学，对它的过去、现状和发展趋势作了独到而精辟的剖析，至今代表我国在这一领域内研究的最高水平。同六不愧为我国意大利文学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他的研究成果得到学术界的高度评价。

    同六的另一个重大贡献是翻译和介绍了大量优秀的意大利文学作品，其中有布鲁诺和葛兰西这些重要思想家的理论著作，有曼佐尼、黛莱达、莫拉维亚斯戈隆、卡尔维诺等著名作家的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有抒情诗人莱奥帕尔迪和夸西莫多、蒙塔莱的优美的诗篇，还有哥尔多尼、皮兰德娄和达里奥·福等剧作家各种体裁和风格的剧本。同六的译作堪称翻译精品，它们绝不是“依样画葫芦”式的简单的文学转换，而是严格遵守信、达、雅原则的文学再创造。他的翻译的特点是与研究紧密结合，翻译一部文学作品时，首先对作家和作品所属的时代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乃至风尚习俗有真切的了解和把握；其次对作家本人的思想观点、生活经历、艺术特色和语言风格有深入的研究和理解。因此，他的译作不同于一般的文学翻译，能够把作品原汁原味地提供给读者，并使读者在阅读中得到高度的审美享受。他非常赞同葛兰西的意见，把翻译看作两种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认为翻译家应通晓两种文明，善于借助一种文明的特定历史条件下的语言，把这种文明介绍给另一种文明。同六身体力行，是充分做到这一点的。

    除了意大利文学的研究和翻译方面的巨大成就外，同六的又一重要贡献是成功地组织和举办许多次学术研讨会，积极开展对外文化交流活动。在他的倡导和努力推动下创建了中国意大利文学学会，把国内从事意大利文学研究和翻译的力量发动和组织起来，承担学术研究和翻译任务，进行学术活动；并加强与意大利学术界的联系和合作，建立中意文化学术交流的重要平台。他继著名学者陈翰笙之后担任中国国际文化书院院长，在弘扬中华文明、促进中意两国文化交流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如举办关于马可·波罗和卫匡国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意大利举办中国古代文物展等等。正因为同六对开展中意学术文化交流、增进两国人民友谊所作的卓越贡献，他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的赞颂，被誉为“文化使者”，并曾先后荣获意大利总统颁发的骑士勋章、爵士勋章、科学与文化金质奖章以及追授“意大利仁惠之星一级勋章”这一最高奖，这在我国学者中是独一无二的。此次将他在历史文化交流活动中的主要演讲、发言和谈话收入“全集”，我们得以领略到他作为一位优秀的国际文化活动家的风采。

    读同六的文章，缅怀故友。我觉得，他无论是做人或是做学问，都可作为我们学习的榜样。记得他最推崇但丁的名言：“人不能像走兽一般活着，应当追求美德与知识。”他作为学者始终把这奉为毕生的追求，并充分体现在自己的文学实践中。现在出版的这套系列《吕同六全集》便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