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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5年11月11日 星期三

    她的作品从不迎合什么,但总能戳中痛处——成长的痛处、人性的痛处,甚至时代的痛处,真实地反映中国社会的发展变革以及少年儿童的生存状况。她的文字,始终没有脱离文学,也始终没有脱离儿童。

    一个时代的童年回望一个写作者的远眺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11月11日   12 版)

        她是彭学军。日前,一场主题为“回望·远眺”的彭学军作品研讨会在京召开。讨论主持人方卫平教授评价说,彭学军的个人写作经历,“是中国当代儿童文学艺术发展线索的非常专业的美学的积淀和折射”。与会者以极大的热情“深入地分析了她诗意的、童年回望的、大气的、走向现实和幻想融合的写作实践和智慧,也跟她一起眺望了未来的文学情怀”。

        主题和时代——

        它其实呈现了一个时代、一代人的童年

        阎晶明 强调美,强调温暖,强调温馨,强调温柔,这是一个对当前浮躁的文化和我们夸张的文艺氛围当中,我们应该具备责任心的作家应该做的事情。彭学军的作品是非常好的。

        何向阳 我觉得非常打动的是这本《你是我的妹》。这可能还有我的经历在里面。那些记忆越来越远了,但是看了你这本书一下子就唤醒了,所以我的感觉完全就是感性的。我阅读了我们那代人的童年,这也是一个集体的记忆,它其实呈现了一个时代、一代人的童年。作为文革时代,文革后期集体的一个童年的记忆,它其实应该有这样一个非常经典的叙述。对于这样的一个个人记忆而言,对文革当中的叙述,也能够找到这样一种非常美好的一些人与人之间的东西。我觉得它的价值可能超越了我们一般所说的关于儿童文学的一个范畴,它可能还有一些更多的价值,有待于我们去发现。

        束沛德 她的作品从《油纸伞》到《你是我的妹》,从《腰门》到《奔跑的女孩》,在叙述视角、情节结构、人物塑造、心理刻画、细节描写、语言提炼诸方面都可圈可点,她对女孩子的心灵成长、精神成长的描写,尤为引人瞩目。(节自束沛德先生从美国新泽西州发来的致研讨会的贺信,樊发稼先生代为朗读。)

        孙云晓 她的《奔跑的女孩》把儿童的生活、教育,对孩子的伤害,功利化的追求,对童心的伤害,写得淋漓尽致,内心的挣扎表现得非常的动人。和我当时教育上的思考有很多切合点。我认为她的作品既是一个文学作品,也可以作为教育经典的作品来看。

        李东华 “男孩不哭”组合的这三部作品,不是以减少,或者回避我们生活的复杂性,来成全人们心里中所期待的儿童文学该有的爱、温暖、柔情的特征。它所体现儿童文学的那样一种美,那样一种温暖,那样一种爱,不是说生活简单化以后,通过一种概念化达到的。她是在一种芜杂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美,把社会的生活非常饱满地蕴含在里面。

        刘颋 不迎合当下的阅读习惯,也不迎合当下的市场,彭学军坚持自己的写作,坚持她的叙事。她的小说不仅仅是写给儿童看的。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丝毫没有要俯身读一个儿童文学的感觉。

        故事和意象——

        那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波三折的感觉……

        樊发稼 彭学军具有超强的编织故事的能力,疯子不疯,五毛舅舅、珠儿的惨死……悬念抓人,入情入理而惊心动魄,无论叙述语言还是人物语言,都那样考究和精致,刻画人物,主人公究竟是罗恩还是加加,还是疯子、舅舅?我觉得都可以,细致入微,活灵活现。

        汤素兰 我觉得她一直都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她的故事悬念安排得非常好。

        朱自强 她故事的设定,那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波三折的感觉,起承转合的东西,前面的伏笔、伏线……为什么作品这么好看,可能就是故事编得好。《森林里的小火车》情节更复杂一些,两种童年闪回式的处理,就我个人的阅读来讲,我觉得很过瘾。原来读着读着前面不太明白,到这里原来是这样,这是读故事的时候会让读者很过瘾的。

        安武林 我很佩服作者的叙事技巧,这篇《森林里的小火车》就像一个葫芦一样,前面很狭窄,但是越走越大。

        李东华 我觉得她这个组合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纯文学的写作和类型化的写作之间的一个融合,或者说是相互的借鉴。这三本书节奏非常快,可能这也符合现代孩子的阅读习惯,故事讲得非常非常非常好。对于悬念的铺设和意象的使用,做得是非常的老到。像《戴面具的海》,这个面具戴上去怎么取下来?还有《浮桥边的汤木》,他怎么会被人追杀?这些悬念一直掌控着故事的走向,跟着这个悬念引发的,是人物的不同表现。她还非常善于使用意象。面具也好,蒸汽机头也好,都不是简单地作为一个悬念和一个物件出现,在小说里它更多地是承担着一种象征意味的意象。它有一种叙事的功能,也有组织小说的功能。比如蒸汽机头,它起了一个连接过去与未来的作用。

        徐德霞 她很擅长用道具,这个道具在最后往往成为一篇作品的点睛之笔。比如《瓷器》,以一套瓷器贯穿始终:父母一吵架,妈妈就摔一套从景德镇买来的精美瓷器,并扬言摔完这套瓷器就离婚。为了避免父母离婚,女儿和邻家男孩就千方百计补足妈妈摔掉的瓷器,甚至去一家饭店偷相同的瓷器。直到有一天,男孩偷了一个盘子,慌不择路而遭遇车祸,像压碎一件瓷器一样被压碎了一条胳膊。此时,女孩不仅仅是悲伤痛惜,还有对父母的怨恨等等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内心是大风大浪,但彭学军都没有描写,而是留下巨大的情感空白让读者去丰富填补。她只精心设计了一个情节,就是女孩一件一件地从楼上往下摔瓷器……彭学军的每一部作品当中都有这样一个抓手,有这样一个点。这个点就是这篇作品的魂,有了它,整个结构就紧凑了、精致了。

        情感和语言——

        她的文字把那种艳丽的浮光、刺拉拉的冷光都打磨掉了

        徐德霞 她很擅长描写,但不是“白描”,而是状物与抒情有机结合,带着很个人化的独特视点和感悟,以优美、诗性的语言描绘出来。她的文字把那种艳丽的浮光、刺拉拉的冷光都打磨掉了,是一种有质感的书面语言——柔和、温润,带着天然去雕饰的纯净。另外她很懂得适可而止,注意留白,含蓄而节制。因此她的文字有很强的代入感,读起来很舒服,不知不觉你就进入了作品的情境之中。

        李东华 彭老师是很精致,非常讲究的人。她让我想起五四时期的废名,就是像唐代诗人写绝句一样的写小说。

        刘 颋 读彭学军的小说,我脑子里想到的是上世纪30年代的时候,像李健吾那些文字,非常的纯正,非常朴素。言简意赅,所有的表达,绝对不啰唆。在彭学军的作品里面,我基本上找不出一个多余的形容词,找不出一个多余的修辞手法,这就是彭学军的特色。所有的这些地道的汉语和不夸张的语言特质,我觉得源于彭学军一种语言上的自信。这一点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非常的难得。

        何向阳 你的感情其实很浓,其实是非常浓烈的一种感情。你积淀了那么久童年成长的记忆,但是你写出来的时候,就是中国古典的一种白描手法。我觉得你都是一种淡淡的,就是把那个时代特别激烈的特别尖锐的东西,你是放在了后面,完全是拿一个女孩子的目光来看这个世界。你看到的这个世界,都是人与人之间非常美好的一个部分。而且你这个叙述不温不火,从容不迫,就是从语言上来说也非常纯粹,非常干净,干干净净的。我非常喜欢这样的阅读,我觉得是一种非常纯文学的表述方法,让我感觉跟它离得非常贴近吧!

        幻想和心理——

        它是有中国特色的幻想小说,不是童话

        张之路 我觉得《戴面具的海》是一部非常有中国特色的幻想小说。当我们谈到幻想小说的时候,往往在潜意识里老是照着外国的写,尤其年轻作家。在这本书里面,我看到了中国民族特色的故事和语言。以及中国生活的现象,包括校园、家庭、亲情、孩子们的心思。它是有中国特色的幻想小说,不是童话。

        樊发稼 《森林里的小火车》这样类型的小说,别的作家大体也是能写得出来的,而《戴面具的海》是别人绝对写不出的,这是我认为的。这个幻想文学色彩很浓的小说,有别于彭学军所有的叙事类型的作品。

        阎晶明 我觉得彭学军找到了适合自己、认为自己能够把控也可以去书写的这样一种方式。海的这个面具戴上之后,她一直把这个反应把握、控制在一种美好的情感表达的范围之内,没有变异到更加夸张、出奇的地步,始终是叙写老师、同学、家长对这个事情的反应,而且这些人的反应绝大部分都是非常好的,都是在有限的紧张感里面去努力地表达无限的亲情、友情的写法。这个我认为是非常好的。

        孙云晓 这里面又有儿童心理上的一种特点。脸上戴个面具摘不下来,我们在座的人谁受得了?恐怕把你吓死!但是孩子他就能够接受,儿童有想象力,好奇心。我觉得彭学军达到了半个儿童心理学家的水平。《我的书包丢了》写孩子把书包丢了,引发了那么多的“谎言”,这些“谎言”编得非常神奇,其实这也是儿童的一种心理表现。儿童特别是在低年级儿童,他可以把想象的事情当真事说出来,而且说得他自己都很相信,很感动。老师明明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实的,但是老师理解他。

        朱自强 就幻想小说来说,以前读到过彭学军的《终不断的琴声》,写得不错的。但是相比较而言,《戴面具的海》真很棒,更成熟。

        李东华 她和以往的许多幻想作品不太一样的是,只要有幻想,就无所不能的,来减少日常生活的繁杂。

        朱自强 写幻想小说得会推理,会推论,你要证明这些讲述它是真实存在的。幻想事件发生的过程和它最后的解决,一定和人的性格,和人的心灵世界要相关。儿童幻想小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写到成长,这一点《戴面具的海》处理得非常好,非常自然。之路的分析非常到位,真的是中国式的一个故事,不是照着外国的来写的。

        转型和创新——

        和以往不一样的彭学军

        高洪波 一个作家成熟的标志,就是超脱自己的本色去写其他。以前彭学军给我们的感觉是专门写自己的童年和写女孩,现在彭学军拿出一个《男孩不哭》三部曲,这让我很吃惊。

        朱自强 彭学军以前的作品,我感觉可能是本色这边多一些。现在我读的《戴面具的海》和《森林里的小火车》,我看到的另一面,就是演技派。这个对儿童文学的创作非常重要,我们是大人写给孩子看的书,主要是表现孩子的世界,不会演技的话肯定写不好。从这两本书里面读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但是也读到了很多陌生的东西。她用“男孩不哭”这个组合高高地超越了自我。

        汤素兰 “男孩不哭”这几本书,我觉得她是跟过去有一个告别,是走向未来的。《戴面具的海》是三月份我自己在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买回来的。一口气读完,我觉得写这部作品的彭学军是和以往不一样的彭学军。这里有几个内在的转变:第一,是从自身的童年经验到写更广阔的社会生活这种转变;第二,是从一个自在、自发的写作状态,到一个自由的写作状态的一种转变;还有一个,是母性情怀的转变——也许这就是岁月所赋予的。不知道她自己承不承认。对少女的回顾和告别可能在《腰门》里完成了,后面是以一个更为广阔的母性的情怀来写作的。

        魏钢强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她的作品从写女孩到写男孩,实际上是由直接经验到间接经验,由体验到观察,显现出一个作家的成熟和老练。她写《森林里的小火车》我之前并不看好,但看到作品让我惊讶,她很善于扬长避短,很善于用丰富的想象结构故事、用丰沛的个人情感和体验来充实细节。

        李东华 她这三本小说,无论是对她本人来说,还是对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来说,它都是有比较标志性的意义,都有暗暗的一种转身。

        高洪波 “男孩不哭”三部书可以概括为三个男孩:一个叫“面具男孩”,一个叫“数学男孩”,还有一个叫“火车男孩”。我对这个组合深刻印象有五:第一,诗意的笔触与流畅自如加自信的书写;第二,三个男孩不同生活区域很结实地再现;第三,对成人世界和儿童世界交汇表现的再现能力,这一点在《森林里的小火车》里尤为突出;第四,男孩伙伴有力的支撑性描写;第五,儿童文学作家“三心”:爱心、童心、诗心,在彭学军的作品里组织得特别好。

        方卫平 彭学军的写作,她一直在试图走出她记忆的世界,走出湘西的世界,走出女孩的世界,甚至走出以写实抒情为主的世界。我们讨论彭学军,在这样的时代,在这样的时刻拥有更多的意义。她个人的写作,把当代儿童文学在纯粹的艺术理想的时代,走向被商业力量左右的时代,仍然保持自己的艺术操守的这样一种作家的经历——一种非凡的经历展现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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