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传入中国后,有了“罗刹”这个概念。其实罗刹就是鬼,而且是非常丑陋与暴戾的鬼。罗刹与人一样,也分性别,男罗刹古人说的不多,女罗刹倒是常提及。
女罗刹,一般称为罗刹女,是古典志怪小说的常客。第一个大名鼎鼎的罗刹女是西游上的铁扇公主。不过,她似乎空有一个罗刹女的名号,实质上却从来没有露出过丑相。要说她的“丑相”,顶多就是在孙悟空所变成假牛魔王时,充分展现了其妇人的娇滴滴之态。
作为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铁扇公主虽独守空房守活寡,却对找了小三的老公牛魔王,依然痴心不已。她还持家有方,堪为贤妻良母之表率。可惜作者偏偏让铁扇公主这位风流少妇,独享了“罗刹女”这一不太好的名称。
相对于西游,《聊斋志异》中的罗刹女可就多了,有一个故事还专门写到一个“大罗刹国”。说这个国度,完全跟中土的审美观点相反,以丑为美,愈丑就愈美。而且,他们这个国家选拔人才的方式也极为罕见,完全以长相为标准,越丑的就越能做大官,长得稍微漂亮一点的,却只能沦为底层人士。当然,这只是以中土的审美标准来看的,人家把我们以为最丑的当成最美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特殊国情吗?
故事接着讲,从中土来到此地的一个名为马骥的小帅哥,居然把当地人都吓着了,大家对他退避三舍,都认为他是一个妖怪,太丑了。马骥深感悲哀。不过,还是有一位见过世面的退休外交官接待了他,但也因他相貌怪异,拒绝了把他引荐给大罗刹国的国王。
有一次,马骥兴致大发,舞剑扮演黑张飞,在“小白脸”上涂上厚厚的煤炭粉末,结果效果奇佳,大家看了之后,都觉得他突然变得俊俏了很多。于是,那位前外交官就让马骥一直扮成黑张飞,并带着他进宫面见了国王。这下可好了,国王见他很黑很丑,符合当地的审美或曰“审丑”标准,又能说会道,就封他做了一品大员。
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国人都知道马骥是假扮成黑张飞的,不是真“美”,就又重新开始孤立他。这一段故事意味很深,原来罗刹国的人并非真丑,只因为中土的审美观念跟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才造成了误会与歧视。尤其是罗刹国的女同胞,在中国人看来是那么狰狞与恐怖,但在人家罗刹国那边,却愈是狰狞的,就愈是美女。只是我们见识太少,而大惊小怪也。
除了美与丑的标准可以大相径庭之外,蒲松龄似乎也在暗示,女人的美与丑是可以瞬间互换的。就好比,面貌极丑的罗刹女,马上就能变成一个令公子哥失魂的绝世佳人。这亦是鬼怪小说中常见的套路,更是罗刹女在人间生存的首要法宝。当然,更多的中国人,还是相信这样一种说法,妇人一旦达到倾国倾城的高度,就很难不是女妖和罗刹女了。而且,她们是女妖或罗刹女的机会与她们相貌诱人的程度,成正比关系。
这种类型的女人,被认为具有一种强大的破坏性力量。至少,她们会让男人死得更快。所以,她们表面上很诱人,实则内心比罗刹女还丑。中国人的认知传统是极其固执的,但中国男人对美色的固执追求,也是有目共睹的。不过,既然罗刹女即便现了原形,在她们自己的国度里,也是美女,那么不管怎样,男人若能携此类女子共赴温柔乡,也算值了。因为,在我们的国度,罗刹女表面上美丽的;在她们自己的国度,她们实则也是美丽的。
罗刹女虽有女恶鬼的大名在外,但有些居然也起到教化世人,拯救男人的“主旋律”作用。《阅微草堂笔记》里,纪晓岚曾写到一位好色的男人,名为魏藻,他有偷窥妇女的癖好。有一天,他路窥一位少女,色性大发,调戏之。少女也“知趣”,叫魏藻远远跟着,到一个约定的地方行好事。魏藻高兴坏了,尾随前往。到了约定的地点,少女背对着魏藻,突然转身。这下好了,魏藻看到的是一个脸色青紫、牙齿如锯条、手像铁钩、眼如灯的“罗刹女”。魏藻吓得半死,赶紧逃亡,回家病了好久才痊愈。
从此,魏藻再也不敢如此好色了。这个“罗刹女”在恐吓男人不要好色的同时,似乎也一贯地告诫男人,对于在你眼前出现的美女,一定要克制,再克制。尤其是对那些无缘无故出现的美女,更是要严加提防。实在受不了,可以如“聊斋”中的宁采臣一样,先搞清楚状况,再抱得佳人归。
当然,若实在冲动不已,毫无时间如宁采臣那般去思索一番,也可以,反正对方即便是丑陋的罗刹女,也可以抱定一个信念:不管她是以假身诱人,还是以真身吓人,她都是美丽的。怪就怪魏藻不识货,人家即便是罗刹女,也只是偶尔搞搞恶作剧而已。更何况,人家的真身在她自己的国度里,也依然是无与伦比的美。
不管“罗刹女”有多丑,也不管有多美,这个来源于佛教的概念在今人的口语中已经不常用了。佛教对中国文化的改造是巨大的,某些词汇,如缘分、尘世、劫难等,都是拜其所赐。但“罗刹女”这个概念就早已成为历史了。大抵是因我们本土有“女鬼”的说法,不需要再用上这一个重复的词汇。但女鬼与罗刹女其实不完全等同,至少“女鬼”在感觉上没有“罗刹女”那么骇人听闻,也没有罗刹女那般,对男人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也许,只是因为“罗刹女”这个概念太复杂了,我们便弃之不用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