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衣往事
国家队制服的配色都与国旗有关吗?西班牙队小组出局是由于球衣诅咒吗?球衣记录着沧海桑田的往事。曾经,廉价床单是今日豪门选择的队服;更有甚者,一支穿着百年前版式队服的球队成为六冠王。
2014年世界杯第一场半决赛,踢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比分。对伪球迷而言,7分钟完成4粒进球的德国球员,在视觉上显得有些陌生。毕竟最为人所知的德国色彩是白上衣和黑短裤,而非客队战袍的红黑相间。
国旗、传统和标志
大多数国家队球衣,尤其是主场球衣往往根据国旗配色来设计。比如阿根廷的蓝白间条衫、葡萄牙的绛红色球衣、英格兰主客场的白红色队服。但每一个理论都有例外:意大利、荷兰和德国这三个传统欧洲豪门的主队球衣,似乎与现今国旗关系不大。
据说意大利的蓝色队服是由法西斯党魁墨索里尼亲自指定,但据考证: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意大利就使用了蓝色队服。当时,作为盾形徽章的蓝色外围确实存在于意大利国旗中心。1946年意大利公投废除君主制后,代表着萨伏依王室的徽章被永久移除,蓝色元素就此消失,退位的国王维托里奥·伊曼纽三世也于第二年去世。
2014年巴西世界杯期间,身披经典橙色战袍的荷兰队,作为主队参加了另一场半决赛。橙色虽没进入荷兰国旗,但在历史中地位极高。
现代荷兰的国父是威廉一世奥兰治亲王(荷兰语:Prinsvan Oranje),他于1565年组织贵族们反抗西班牙对尼德兰的统治,虽然多次失败并死于非命,但奥兰治-拿骚家族的子孙们前赴后继领导着“建国大业”,终于在1648年赢得独立。现存最古老国歌《威廉颂》还吟唱着他,而其名字奥兰治(Oranje)在荷兰语里便是橙色之意。
荷兰独立之初,最早的国旗就是“橙、白、蓝”三色的奥兰治亲王旗,直到荷兰航海业迅猛发展,因船上挂的三色旗辨识度差,橙色才为红色替代。
德国队经典的白黑队服曾陪伴德国队三夺世界杯,这两个主色调取自近代德国统一的主体普鲁士的国旗颜色,统一后的德意志帝国旗帜中,黑白两色也居于旗帜上方。
白色的诅咒
如果不是那神话般的7:1,2014年世界杯最让人震动的比赛恐怕是上届冠军西班牙以1:5负于2010年世界杯决赛对手荷兰。
西班牙在这场比赛中所穿球衣颇为诡异。本来西班牙主场和客场队服分别为红与黑,结果赛前国际足联认为西班牙的红色与荷兰客场队服拿骚蓝同属深色调,在电视转播中可能会造成视觉混淆,因此阿迪达斯临时为西班牙赶制了一套第三队服——主色调为白色。
查阅既往征战历史,很容易理解西班牙人口中的“白色魔咒”意味着什么。1994年美国世界杯,身穿白色球衣的西班牙被意大利的两个巴乔淘汰出局,恩里克更是被塔索蒂肘击血染赛场。
1998年法国世界杯,在劳尔领衔的西班牙队中,守门员犯下低级失误,令白色球衣的西班牙队2:3负于非洲雄鹰尼日利亚,导致小组未能出线。2004年的欧洲杯,白色球衣的西班牙队在1/4决赛被东道主葡萄牙淘汰。
上半场结束前,荷兰队范佩西一记超人鱼跃将比分追平。下半场荷兰连续攻入4球,将身着白色球衣的西班牙队击败。
西班牙如此表现,不禁让人联想起另外一支常穿白衣的球队——中国足球队。
其实,白衣魔咒并不是西班牙的专利。与白色球衣有关的最大悲剧莫过于1950年的“马拉卡纳惨案”。当时世界杯采用循环赛制,东道主巴西只要在对乌拉圭的比赛中战平即可主场夺冠。然而乌拉圭队吉贾的绝杀,令巴西以1:2错失雷米特杯。此后半个世纪,每一个巴西人那无法忘记那一年7月16日下午发生的噩梦。此役巴西使用的白色球衣也被弃用,时年19岁的报社插图师阿尔迪尔·加西亚·希利以巴西国旗为蓝本设计了现在还在使用的黄蓝球衣,成为足球史上最经典的队服之一。
现在,似乎到了巴西弃用这一版本球衣的日子了。主场身着黄蓝球衣1:7负于德国,必定成为未来至少半个世纪里巴西人不愿回想的过往。最炫英伦风英国人不仅确立了现代足球运动规则,在球衣款式与流行趋势上也做出了载入史册的贡献。“早期,英国在球衣设计领域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他们的球衣穿起来舒适,甚至看上去都赏心悦目。”毕尔巴鄂竞技队博物馆馆长约翰·佩洛斯如此解释。
1879年,全世界第一家足球运动装备制造商Bukta诞生在英国。此后不久,Bukta开始提供舒适的纯棉球衣,其他地区使用的羊毛球衣显得过于落伍。因此在球衣方面,其他国家都乐于向英国“取经”。
在足球运动早期,区别两支球队的办法是帽子、绶带等外部配饰,配饰在激烈的拼抢中极易掉落,而双色间条衫要比传统纯色球衣更易区分,于是色彩多样的间条衫迅速风靡全英国的足球俱乐部。
很快,整个欧洲甚至全世界都开始模仿英国。巴塞尔、多特蒙德乃至巴西的桑托斯在建队时都披上了间条衫。效仿球队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意大利豪门AC米兰。1899年,球队创始人兼首任队长英国人赫伯特·吉尔平亲自设计了米兰队服。曾在服装厂工作的吉尔平深谙英国球衣的优点与特色,便将间条衫引入意大利,并辅之以红黑两色配色,创造了足球史上最著名的红黑间条衫。
最廉价的间条衫是红白配色。传言当时的床单大多如此,用下脚料制成的球衣立刻赢得了很多经费紧张的小俱乐部的喜爱,例如当年的南安普顿和桑德兰俱乐部。为了能够穿上更加舒适、更加时尚的球衣,西班牙毕尔巴鄂竞技队的球员胡安·洛蒂在1910年的圣诞假期到英国采购球衣。
身着蓝白球衣的胡安·洛蒂本想继续延续球队的传统,购买蓝白球衣,但最后买到手的却是南安普顿的红白间条衫。自此红白两色成为毕尔巴鄂的传统色调,其主队与梯队一直在使用,而梯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马德里竞技,与母队一样身披红白间条衫的马竞随后成为世界球迷口中的“床单军团”。
并不是所有俱乐部都热衷于间条衫。少数俱乐部如诺丁汉森林选择使用纯色球衣,另外一些俱乐部则使用双色竖块平分的队服——可视为“粗体”间条衫。1899年,历史上最著名球队之一的巴塞罗那成立,其中一名英国籍创始人将半红半蓝的队服带回了巴萨。巴萨建队110周年时,俱乐部复刻了建队时半红半蓝款式的球衣。身披这套战袍的巴萨队员夺得了前所未有的六冠王战绩,成为国际足坛的新传奇。
复古风,新时尚
从最早的由羊毛下脚料做成的粗糙球衣,再到棉质球衣,再到现在由复合布料制成的高科技球衣,球衣在不断进化。不过,除了在“上古时期”曾短暂出现的衬衫式球衣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外,球衣的款式在这百年来基本没有太大的革新,样式上稍微改进都会引起球迷的吐槽与议论,甚至会遭到国际足联的处罚。
“非洲雄狮”喀麦隆队曾打算身披“无袖球衣”征战2002年世界杯,但这种“过于超前”的款式却被国际足联所禁止;几年后,喀麦隆队又穿上了前所未有的“连体球衣”,更是在2006年世界杯非洲区预选赛中被扣掉6分积分。
国际足坛并不是十分热衷于对球衣的款式进行大幅度创新。不过,现在人们却可以在球衣上看到越来越多的向传统致敬的复古元素,而这也成了当下国际足坛在球衣设计上的新趋势。
每逢大赛,各个国家队也乐于将一些传统战袍上的经典元素融入到新球衫上,以求球员能够复制前辈的成功。
2010年南非世界杯上,荷兰、阿根廷和英格兰三队的球衣上都融入了极其明显的复古元素,荷兰主场球衣参考了1974年和1978年两夺亚军时的球衣样式,如黑色衣领和黑色球裤,于是成功再次夺得亚军。阿根廷的主客场球衣的设计灵感来源都来自于1986年的世界冠军球衣。英格兰队的红色球衣更是直接以1966年夺冠时所穿的球衣为蓝本来复刻。
从视觉角度来说,复古未必就能赢得球迷的喜爱,而创新也有可能得到意外收获:2012—2013赛季利物浦第一客场球衣借鉴了20世纪80年代利物浦全盛时期的球衣元素,但其独特的钻石纹图案被“红军”球迷调侃为“看得眼花缭乱”;而2012—2013赛季的巴塞罗那主场队服创造性地运用了渐变色风格,成为夺冠赛季的经典球衣。(靳文)
最好是一百年
陈酿曾是一场灾难,许多罗马人因此死亡。在法国微生物学家巴斯德解救了葡萄酒之后,洋酒的陈酿工艺愈发精密。现在,对年份的迷信已成为中国人的文化共识——越久越贵,越贵越有面子。但真有人在乎陈酿到底“陈”了几年吗?
2006年,一场龙卷风袭击了肯塔基州的布法罗微量酿酒厂的酒窖。龙卷风平息后,酒窖变成废墟,半个房顶被掀翻,洒窖中25000桶波本威士忌(Bourbon)暴露在阳光下。幸运的是,这些橡木制成的酒桶竟无一被狂风破坏。
在为时数月的酒窖修复期间,置于顶层的酒桶一直暴露在阳光下和风雨中。酿酒厂老板开玩笑称之为“龙卷风幸存酒”。5年后他们打开酒桶(此时桶中的酒已经被陈酿了9到11年),立即为这批“幸存酒”非同寻常的美味倾倒,还真把它们标为“龙卷风幸存酒”上市。
更传奇的故事发生在200年前。1805年,挪威吕斯霍尔姆家族一批自酿的阿夸维特白兰地(国内商家也译作挪威威士忌),被错寄到了澳大利亚。当它们重新被反寄回挪威,Lysholm家族惊奇地发现这批Aquavit竟有一种独特的顺滑口感和微妙丰富的口味。于是,将这批酒命名为Linie——“赤道”,并对制作过程守口如瓶。
如今,每瓶Linie酒都会有同样的经历——用橡木桶封装起来,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连续旅行四个半月,途经35个城市港口,两次跨越赤道。而这个过程早已不是商业秘密,成为营销手段——消费者可以凭借瓶身的编号,在Linie的官方网页上全程回顾手中之酒所经历的旅程。
洋酒很重视陈酿的工艺。根据各国法律规定,苏格兰威士忌(Scotch Whisky)必须在橡木桶中至少陈酿3年。此外,多数白兰地、陈酿朗姆酒、龙舌兰酒以及几乎所有的葡萄酒都要在橡木桶中陈酿不同的时间。
橡木桶对酒品的影响,得益于橡木的多孔结构。它使得桶内外可以长期而缓慢地进行气体交换,让桶内发生氧化反应。在氧化反应的作用下,酒中的刺激性和辛辣味道会得到一定的平衡。热爱红酒的人会在喝红酒前“醒酒”——将红酒倒入醒酒器,让酒体更多地接触空气,并在喝酒过程中不断晃动酒杯——是同样的道理。
“陈酿”几乎成为美酒的代名词,人类很早前就发现了这个秘诀。古希腊人用透气性较好的双耳陶瓶盛酒,可以让氧气进入葡萄酒并与之发生氧化。公元3世纪,罗马法理学家乌尔比安甚至建议酒商们,应该想尽一切方法让葡萄酒在地中海的阳光下多晒一晒。但是,因为那时没有良好的灭菌条件,“陈酿”几乎成为一种灾难。
罗马人所称的“陈酿”,不过就是去年酿造的酒。即便如此,储存依然是一个难题。为了防止葡萄酒腐坏,他们往里面加入树脂、海盐和铅。铅离子在抑制生物活体生长的同时,也让人类中毒,引发头痛、不育、便秘和剧烈绞痛,严重的还会导致失语、失明、瘫痪,甚至死亡。
就在挪威Lysholm家族那批Aquavit酒漂洋过海的年代,欧洲酒商仍在把化学添加剂加入葡萄酒中:明矾可以调整酒的颜色,水杨酸可以停止发酵,硫酸铁则可以让酒的口感更加顺滑。
1864年夏季,法国化学家与微生物学家路易斯·巴斯德发明了一种对葡萄酒与啤酒的消毒保存方法,可谓是解救了葡萄酒的陈酿工艺:通过实验,巴斯德发现把新酒短暂加热到50到60摄氏度(即122到140华氏度)就足以杀死酒中的微生物,长期保存也不会变酸,而且不牺牲酒的口味品质,史称“巴氏消毒法”。
时至今日,洋酒的陈酿工艺已较为精密,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橡木作为陈酿容器。
大多数波本威士忌的陈酿都在美国白橡木制成的桶中完成,这种橡木含有较少树脂,却含有更多对酒品有益的化学成分。此外,它的多孔结构也使它在工艺上更容易被做成木桶。制桶厂在获得新鲜木材后会首先将其在室外放置9到12个月,这个过程称为“调节”(seasoning)。在“调节”过程中,单宁酸等对酒品有潜在负面影响的化学物质会被消解,而空气中的真菌也会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繁殖,将木材中的复杂有机物降解。
接下来木材就要被制作成酒桶。按照传统的做法,橡木板会先过一下小火,以便将它们折出木桶该有的形状。
如今小火已经被蒸汽代替,但是传统并没有被完全摒弃——人们发现,火能使橡木中的半纤维素分解变成糖,糖继而被高温焦糖化,焦糖则在陈酿过程中对酒的颜色和口味有深远的影响。另外,此过程中生成的一些酚类会为酒带来类似烟熏的口感。另一种生成物,香草醛,正如它的名字所暗示的那样,会为酒加入若有若无的香草味。
波本威士忌的酒桶在此后还要经历最后一道工序——内壁炭化。这道工序不但会增加焦糖的生成量,烧出的木炭则更能对酒起到过滤作用,将造成刺激性口感的化学物质从酒中剔除出去。
橡木对威士忌的口味形成是如此的重要,按照行家的估测,波本威士忌有80%的味道来自于酒和橡木桶之间的互动。而对苏格兰威士忌,这个比例大概在60%——因为苏格兰威士忌大都使用二手橡木桶。在1930年之前,陈酿雪利葡萄酒的二手橡木桶是最普遍的选择,直到西班牙内战使得这种橡木桶货源奇缺,苏格兰酿酒厂将目光转向了美国。
在木桶的选择之外,酿造者们还发现:陈酿过程中的气候环境也扮演重要的作用。在温暖的夏季,酒桶中的化学反应相较平时变得更加剧烈,桶内增大的压力会将酒挤压入木桶体内;到了冬季,木桶体内的酒回流到桶内,这样,酒在汲取出橡木中的化学物质的同时,也缓慢地完成了一次过滤。
相较于温度相对稳定的酒窖底层,这个过程对位于上层的酒桶的作用尤其大。一些酿酒厂会因此轮换酒窖中酒桶的位置,使得各桶酒的口味尽可能接近,而另外一些酒厂则会最终将各层的酒混合起来调配出统一的味道,甚至将上层的酒单独出售,成为市场上的高端酒。
为了量化气候对陈酿的作用到底有多大,一家美国酿酒厂和苏格兰酿酒厂互相交换了自家酿造的威士忌,然后分别在自己的酒窖中完成陈酿过程。结果发现,在四季温差较大的肯塔基,一年的陈酿时间相当于在相对寒冷且四季温差较小的苏格兰的四年。
关于陈酿,美国人有点性急——他们希望找到在保持口味的同时能降低陈酿时间的办法。他们努力在美国法律的严格规定下自由发挥。
为了增加酒和桶的接触面积,一些酿酒厂选用小桶装酒,一家酒厂甚至在酒窖中大声播放摇滚乐,以此让桶中的液体震荡起来——大概是美国人继虐囚以来对音乐的另一次创新性利用。而克利夫兰威士忌则走得更远——用传统的方式陈酿半年之后,把酒倒入一个可以增压的不锈钢容器中,并把酒桶劈碎了浸泡到酒中,然后通过增减压力人为模拟温度变化的作用。
美国人性急,中国人更急。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中国酒商就不断宣称从自家的酒窖里直接挖出了陈年老酒。十年的新厂推出几十年的陈酿,都不是新鲜事。
与洋酒一样,中国的白酒也讲究陈酿,被称为“老熟”。因为刚蒸馏出来的新酒含有一些伤害酒品的化学物质,尝起来会比较辛辣、刺激,就需要放置一段时间。在这期间,酸、脂、醛、醇等影响口味的化学物质进行氧化反应,新酒才会逐渐变得诱人。
20世纪90年代,中国白酒市场遭遇寒流,时任古井酒厂厂长的王效金首开中国“年份酒”之风,此后各家酒厂一路攀比,推出30年、50年甚至80年“陈酿”。2004年前后,零星几家媒体对白酒陈酿的适当年限提出过质疑:接受采访的业内学者认为,清香型白酒陈酿三年足矣,浓香型和酱香型则因为化学成分复杂,应在“三年以上”。
由于高度白酒追求其中的酒精含量,因此较多采用瓷罐来对酒进行“老熟”,以防止在此过程中酒精的快速挥发影响品质。瓷罐并非多孔结构,它的气密性好,也会限制罐内氧化反应的速度。
但即便如此,《酱香型白酒贮存期老熟问题探讨》等多份由酒业技术人员撰写的研究报告,均以三年为研究期限。这些报告认为,酱香型高度白酒贮存期的第一年中,酒体会逐渐变得醇厚协调、细腻、丰满。而贮存后期(两年到三年),是酒体风格的变化期,酱香香气更加突出、优雅。
至于对50年、80年陈酿的品质分析研究,查遍各大论文库,也未曾得见。但是,在铺天盖地的“年份酒”营销攻势下,年份越长越贵,越贵越有面子已经成为一种文化共识。
那些对“适当年份”的探讨很快就消失了,转而变为对年份真假的监管的要求——苏格兰法律规定,苏格兰威士忌瓶身上的年份以调配过程中年份最少的部分为准,而在中国,一些白酒商在新酒中混入一些年份酒,就敢标榜自己的酒是十年或二十年陈酿。是的,中国人渴望真正的陈酿,最好是一百年。
(伊力哈木(I.Issak))
中日家居之别
日本人在家庭装修上的态度与中国截然相反,其所得也与中国人完全相反,这种差别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每个买了房子的中国家庭,大都会成为装修专家,他们甚至知道装修公司报价和质量上的“猫腻”——尽管多数是在事后。
比起中国人,日本人对装修问题的愚笨是难以想象的。多数日本人无法回答本地的建材市场在哪里,因为当下大部分日本新房都是精装修过的,不像中国大量新房是毛坯房。另外,由于早已完成城市化进程且步入老龄化社会,日本二手房交易远不如中国活跃。而年代较久的二手房,售出前都会找公司重新装修。在日本,不需自己操心装修问题被视为理所当然。
即使是精装房,中国人与日本人的用心程度也截然不同。中国精装房的购房者大都能说出新房每平方米的装修造价,这是房产公司必须告知的重要事项,而日本人则对此毫不关心。有两位旅居日本多年的中国人,在被问及此问题时,竟然用了相同的比喻反问:难道你在4S店买汽车时,需要知道汽车的喷漆花了多少钱吗?
日本人像看待工业制成品一样,将装修视为住房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许是因为日本家庭装修已接近工业化制造的缘故。
日本公寓住房的家庭装修,本质上可算工业制成品的组合安装。住房装修设计与住房设计建造是一并考虑的。家装的大部分材料(厨、卫、浴、柜、桌椅等)都是标准设计的成套工业制成品,装修工更像汽车生产线上的装配工,质量非常稳定。由于工业化生产制造的品质和工人的技能,使得家庭装修使用寿命较长,不像中国因为质量问题短时间内需要频繁装修。
日本的现代家居装修业比欧美起步稍晚,但日本传统民居以榻榻米计算室内空间的习惯,使之很容易接受德国人率先引入的家居模块化观念,20世纪80年代就完成了家居的工业化生产制造革命。与今天中国非标准化、手工作业的家庭装修相比,质量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墙纸几年后卷边、发霉、起泡怎么办?墙皮起泡、脱落怎么办?木地板开裂或拱起来起伏不平怎么办?瓷砖断裂或脱落怎么办?厨房、卫生间甚至客厅漏水怎么办……这些中国人熟悉的问题,日本人都无法回答,因为今天日本人的生活中缺少这样的经验。
但是,再精良的工艺,通常10年到20年后,厨、卫、浴的设施也会出现局部老化现象,不过与中国人倾向于整个拆了重来不同,日本人只会委托专业公司对老化设施做整体更新或翻新,而不是把家里的装修全部拆掉重来一遍。所以,中国小区里隔三岔五出现的电钻、电锤、电锯的可怕噪音,在日本是极为罕见的。
由于这种翻新装修(“装修”这个词在日本和一些发达同家会因为程度和项目不同而使用不同的词)需要重新设计,这时,房主通常会请专业的建筑士(设计师),而不是自己当设计师。也许是因为这类需求较多的缘故,日本是建筑设计师最多的国家,其单位人口中的建筑设计师是发达国家平均水平的3倍。
日本人购买新房,并不像中国的精装房一样缺少选择。房产公司的样板房通常设在公司专门的住房展区。每种户型都有一模一样已装修好的样板房。由于采用模块化设计,购房者可根据喜好挑选,或根据需求提出另外的要求,不过,附加的选项另外算价。
标准化设计并不意味着同样的户型里面的布置会一模一样。建筑商会考虑不同家庭的需求。譬如依照家庭成员数量和年龄,将用户分为形成期、成长期、成熟期等不同类型的家庭,同样的户型,会根据家庭情况不同,在空间布局和功能设置上有不同的安排。并且,由于模块化设计,它是可调整的,譬如多了一个孩子,或孩子长大独立出去,都只需要简单的组装,就可适应需求。
住户在挑选住房时,房产商都会仔细询问其家庭状况。在更细微的环节上,房产商也比用户有更丰富的经验。日本房产建筑商大都有专门的研究部门,从人体工程学不断改进住房设计细节。从有老人的家庭什么地方需要扶手、怎样做到轮椅可无障碍通行,到案台、柜门该如何设计才可让家庭主妇更顺手,都有一套成熟完善的标准。
社会学的研究发现也被引入住房的建筑设计和装修设计上,它使得今天中国与日本家庭的布局差别,又多了文化习惯之外的因素。
日本传统文化中注重简约的审美偏好,对日本家装风格影响至深。而今天中国的家装审美偏好千姿百态,多数人依然认为把家里装修得像商务消费场所才是美,并且由于缺少现代都市生活的经验积累,视觉效果的考虑往往在装修时被置于首位。
相比之下,日本设计师在实用功能的考虑上,经验更为丰富。譬如老夫妻居住的房子,会考虑到老人往往会因鼾声互相干扰,有分床而睡的需求。卧室的两张床中间,会设计一个可收放折叠的屏风,入睡前,拉开屏风就成了两间独立卧室。
对于建筑面积在90—120平方米的公寓住房,中日两国最大的布局区别在于:中国的客厅、餐厅、厨房多是分离的,至少厨房与前两者分离,而日本今天的住房,这三者几乎都是统一的空间,并且处于居中位置,被称为家务空间。
这种中日差别,看上去最直观的原因,是因为中国人烹饪时多炒、煎、炸,油烟极大,厨房与餐厅、客厅必须分离。而日本烹饪方式油烟较少,可以不用担心污染室内空气。
但日本住宅注重客厅、餐厅、厨房打通形成家务空间,却是因为社会学研究的结果。研究者发现,由于日本社会的消费场所极其发达和观念的变化,近20年来,家庭已不再是社交活动的空间和场所,与此同时,都市人群开始注重家人的团聚交流。为此,空间上必须打破厨房与客厅、餐厅的隔离,尽可能增加家人的交流机会。家居环境中,家务空间居中的格局也由此形成。
另外,社会学的研究发现,日本学习西方国家给孩子独立空间后,易造成父母与孩子缺乏情感交流等一系列问题,孩子开始变得不爱学习,而更热爱学习的孩子,通常来自与父母有更多交流沟通的家庭,他们更喜欢在母亲身边做作业、读书。这些发现也体现在住房的空间布局和设计上。现在的住房设计,会为孩子在家务起居空间设置一张可移动的书桌,无论是做家务的母亲还是读报的父亲,都有了更多的亲子交流机会。
中日住宅布局的另一大区别,是卫、浴空间的安排。
中国的住宅,除非面积特别巨大,通常浴室和卫生间是一体的,尤其不会刻意强调洗脸、洗澡的功能独立。而日本住宅布局,则奉行干湿分离的原则,洗漱间、卫生间和浴室的空间都是互相分离的,由于日本人爱在浴缸里泡澡,哪怕面积很小的单元,卫生间与浴室都是分离的。
另外,洗衣机通常也有独立空间,不但预装了上下水的管道,并且有专门的坐垫,不会出现洗衣机工作时地面上“水漫金山”的情形。
在储物收纳空间上,日本住房装修设计时,隐藏式的储物收纳柜子占用的空间要比中国大得多,给住户添置家具的空间很小。一方面与日本的“藏”多于“露”的审美偏好有关,另一方面,是日本设计师积累了更丰富的现代都市人群的生活经验——中国全新的精装修房,刚搬进去时会显得很宽大,但往往需要不断添置新的储物柜,最后反而容易显得局促凌乱。
由于今天日本住宅的储物空间是模块化设计制造的,它往往可根据家庭因人口、年龄的变化,重新组装调整,具有很大的灵活性。正是这种设计上的考虑日益周到,日本成套家具因为需求减少,市场早已萎缩。
日前,中国住宅建筑还不会考虑环保节能问题,而日本则为此挖空心思。譬如为减少使用空调,有的建筑会在相对的两面墙上开很小的窗口,一高一低,利用空气对流的自然风为室内降温。 (黄章晋)
(本文摘自《来到地球第一天:大象公会帮你“涨姿势”》,黄章晋等著,中信出版社2015年1月出版,定价:3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