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从提包里拿出几本不一样的图画书,然后用他独有的语气和节奏,为坐在台下的大人们讲述一个个丰富有趣,还能在某个环节、某个点,在你心里戳上那么一下的故事。
第一次看见梅子涵老师的时候,是2009年9月25日。那一天,我在老单位的走廊里看见学校领导陪着梅先生走上来。他穿着嫩黄色的T恤,脸上几乎没有笑容。我想:哦,这人就是梅子涵。
小时候,我在《少年文艺》上读过梅子涵的小说。长大后,我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了解仅限于此。
那时,我在写先锋小说,很小众的东西,和自己的工作完全没有关系,也几乎不对周围人说起。我在那些料峭的文学观念之间行走,选择生冷偏僻的词汇,小心翼翼地写着很少有人看懂的小说,常常觉得自己像一只在深水中游弋的水怪,冷冰冰安之若素。那时,我对儿童文学的了解少得可怜。
所以,当大名鼎鼎的梅子涵站到讲台前,对着底下乌压压一片小学生脑袋,举起手中的图画书,开始讲述故事的时候,起初,坐在最后的我是歪着脑袋,听得漫不经心的。
但是,十分钟以后,我开始坐得端端正正了。因为这个叫梅子涵的人,正在讲一个非常好听的故事。
这样好听可爱的故事,他在不同的场合,对着不同的人群,讲过无数次了。他会从提包里拿出几本不一样的图画书,然后用他独有的语气和节奏,为坐在台下的大人们讲述一个个丰富有趣,还能在某个环节、某个点,在你心里戳上那么一下的故事。
作为一只已经习惯了漆黑冰冷的深水,同水草藻类纠缠而忘了时间的水怪,忽然看见岸上一簇火光,她很好奇,朝着光亮走过去,看见一个人在那里讲故事,那声音能让火光更亮,天更暖。于是水怪觉得还是把粗糙坚硬的甲壳褪掉比较好,于是她就这么做了,听故事的时候,她变成一个小孩子,眼睛亮晶晶地坐在一起听故事的人群当中——这一听,就再也回不去了,她开始自己写童话、写儿童小说,在那个讲故事的人的温暖照耀中,在童话和故事们掀起的阵阵微风中,在他点燃的奇妙火光当中。
擅长“煽风点火”的梅先生也在报纸上写故事。他写给报纸的故事里,有很多真实的人,很多真实发生的事,他很真实地写下自己的情感。但是他没有写:“啊!多么美好啊!”“啊!我多么热爱啊!”——他没有这么写。他写的是一些日常生活里的事,有不少发生在小人物身上,还有很多小事情,很多小物件,比方说学生送的桃子和海鲜,比方说火气很大的快递员,再比方说写女儿小时候的大北极熊玩具和兔子灯。他记下了这么多点点滴滴的小事物,在他的眼睛里,在他的笔下,好像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大”,更重要,更广阔。他是用情感,用心,用生命触觉去体验着的,然后再用一种很浅显的文字,淡淡地写出来。在他的笔下,所有的感觉都是流通的,听觉、味觉、视觉、嗅觉……他似乎总能找到一种合情合理的描述,将它们一一呈现,于是大年三十合家欢聚的大砂锅里,除了蛋饺百叶包和菠菜之外,还有了遥远法国奶油长棍的想念;被太阳晒黑了的二十出头的年龄,带着汗水的滋味,是送快递的风驰电掣,还有农场知青的回忆;一顿精致的午餐和一把钥匙背后,是两位大学校长的赤子之心……他很少写诗,可是这些故事几乎都像诗!
在微信上,梅先生的文章转发率是很高的。很多朋友喜欢。转发他文章的,不少人的工作和文学没有一点关系,可他们喜欢。现在,这些故事被收进一本叫做《绿光芒》的书里,我几乎是急不可待地想要和周围人分享这种围着火光听故事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