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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7月22日 星期三

    隔海相知20年

    ——追忆魏子云先生

    欧阳健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7月22日   07 版)

        1985年6月8日,堪称金学史上大事的首届《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在徐州举行。就在这次会上,我第一次听人说起魏子云先生,方知是台湾研究《金瓶梅》的大家,不由心生钦佩之情。料想不到的是,魏子云先生偶读《中华文史论丛》1985年第3辑《〈三遂平妖传〉原本考辨》,对拙见颇加赞赏,居然因此使我与他建立起亲密的联系,成了他在大陆“最惦念”的学人。

        由于种种原因,我于《金瓶梅》始终未能登堂入室,辜负了魏子云先生的期望。彼时我最关注《红楼梦》脂本辨伪与史料鉴真,魏子云先生对于甲戌本、《春柳堂诗稿》与畸笏叟、明义、裕瑞诸事产生了兴趣,反被我拉进红学这汪浊水中来了。他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一日信中说:

        大作春柳堂诗稿中的芹溪问题,收到后就拜读一过。辨疑论点,极具创见。使我感到不解的是,像这样清楚的问题,何以几十年来无人进入解说它?王利器发现了问题,却要为别人圆其说,怪哉?上一篇发表的稿件,学生书局已经寄出,想已收到。那篇,我又读了一遍。相信你这部书,当能为红学辟出了新天地。慢一点,把疑点弄弄清楚,完成一个结论再成书。先别急。红楼梦与金瓶梅不同,不同处在于它已有胡适之的根深而蒂固。要想立新说,非先掘根不可。

        一九九二年元月十二日信中又说:

        客岁12月31日大札,我前天收到。行程十日,堪云迅捷。凑巧,这天上午我写完了这本金瓶梅研究编年(金瓶梅的一小步)。遂有了完整而充实的情绪来阅读你这篇脂砚评析。读了一半,就引我入彀(中了箭了)。因为你这篇辨析运用的是我们桐城家法:以义理入而训诂出。与弟研究金瓶梅之解析《万历野获编》那段话,如出一辙。弟孜孜矻矻于金瓶梅二十年有奇,自始至终,都在解说那段话。一步步地寻出了漏洞,指出了问题。然而直到今天,被承认的,只有马仲良“司榷吴关”之“时”,改正了金瓶梅出版于万历三十八年之说。但已被郑振铎等人误导了五十年矣。想不到《红楼梦》被胡适误导了如此之久。……有一点我建议:自35页写到脂砚与畸笏那几处最为大众视为实证的批语,你辨析得不够。我认为你尚须设疑出可能被红学家反驳的问题出来,再一条条的加以解析。不必等他们提问题,你应先为他们把问题提出解答,使他们已无还口的余地。你如今的辨析,只是点到为止。我认为不够。作为一个单纯的读者,即有此感受,何况红学家们?

        后来,魏子云先生甚至写了极有份量的《治学考证根脚起——从〈春柳堂诗稿〉的曹雪芹说起》《甲戌抄本〈红楼梦〉问题求答——〈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读后》等,发表于《明清小说研究》,在红学界产生了很大影响。

        但不论如何,我对魏子云先生的考据功夫是极为钦佩的。拙著《古代作家漫话》(辽宁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六章《兰陵笑笑生的几十位“候选人”——作家考证例案之四》,在运用“取证法”“追踪法”“排查法”之类侦探的术语,作了一番剖析。

        但在第九章《小说作家考证的正确方向》,我引魏子云先生《金瓶梅的作者问题》中的话:“从事考据的治学工作,若是欠缺了历史基、社会因、训诂方这三大原则,势必会忽略了论点之有无历史基础?势必不会去按察论点相关的社会因子之符不符合论点的立说?要是再欠缺在训诂上的训练,其论著纵有文辞与丰富的材料完成的理念结构,亦海市蜃楼,见不得太阳的。”

        其后,我又写了《古代小说作家简论》(山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复引魏子云先生的话,阐述历史基、社会因、训诂方三大原则:

        立论,就是在考证领域内倡立一种新的论点,首先要考察有无历史的基础,“等于建筑房屋,必须先取得建筑基地,然后再去鸠工庀材,在基地上建筑起计画中的房屋。若未求得建筑基地,虽已鸠得良工庀得上材,也是枉然,一堆散漫的材料而已”。

        “文学作品是时代的反映,土地不潮湿,自不会长出绿苔,在明朝如无正嘉隆万的承平淫靡社会,自不会出现像《金瓶梅》这样的淫书。”(魏子云:《论兰陵笑笑生》)对此,可以说绝大多数研究者都是同意的。但以时代社会为因子来考察《金瓶梅》的政治讽喻,并连带它的作者,却显示了独特的眼光。

        训诂,是指解释词义。在考证作者过程中,对于古代史料中带关键性的词语,如果欠缺训诂上的训练,或者粗心大意,都可能造成大的失误。……(《野获编》)文中有“此书不知落何所”之句,令人生疑:“此书既藏于丘志充手上,丘因职务调动而出守去,该书纵不随辕伴驾而去,也不见得此书即不存于丘氏。沈氏又未说明丘手头的这一部也是借来的。就是借来的,也有个主,怎可断然的说:‘此书不知落何所?’既云‘此书不知落何所?’显然已在断言此书之不知所终。”(魏子云:《金瓶梅探原》)

        2005年4月,嘉义大学召开小说戏曲研讨会,中文系主任徐志平先生诚邀我参加。这是我第一次踏上宝岛。4月11日由朱凤玉先生陪同往台北,问起魏子云先生,方知因病已住进老年公寓,奈行程已经排定,遗憾不能前去看望。

        十年后,期盼已久的自由行终成现实,奈魏先生已于2005年12月27日仙逝,再不能抵足畅谈,不觉黯然神伤。魏子云先生给我写了147封信,我给魏先生的信不会少于此数,然手写的信大都没留底,加之寄出去的信,不一定全部收到;收到的信,也不一定全部保存,只剩下献给台湾“国家图书馆”典藏的96封。2015年3月,我将魏子云先生136封信提供给图书馆,俾成全璧;同时获得我给先生信件的副本,以保有完整之资料。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二人239封信不仅是以文会友的典型,也是连通海峡两岸的珍贵文献。在此之前,没有这样的通信,在此之后,更没有这样纸质的通信,说是“空前绝后”,亦不为过。

        此番赴台,闻万卷楼图书公司已将出版魏先生全集列入规划,其“金学卷”二十巨册,将于徐州第十一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举行首发式,不觉欣喜万分。魏子云先生身兼教授、文艺作家、剧评家等身分,著作等身,文备众体,重要著述包括《金瓶梅》研究、八大山人探研、评论、戏曲剧本及小说创作等共有七十余种,近一千万字。先生读书、藏书、写字、听戏、创作一辈子,见证整个台湾文坛的发展,博雅的文人学养,足堪为近代的硕学鸿儒典范。我尤为心仪先生所讲如何写论文,以为“(一)立一论点须有千万点的慧心慧目观照。(二)读一文须有百千文的点线面为助。(三)写论文的人在读上既要专又要博”,堪为后学之南针。

        3月17日,由魏子云先生公子至昌、千金贞利、高足寿菊陪同,到南港山台北市军人公墓拜谒魏先生夫妇,归而有作:

        隔海相知二十年,

        百封华翰证情缘。

        始因三遂究根柢,

        终为红楼发重言。

        文耀千章后昆裕,

        基因三项鹄钥悬。

        时近清明垧野绿,

        云端如见泪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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