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气与文韵

    梅里先生的《佛耳山歌》写的是农村、农民和农业，三农问题是中国的大事，也是我们中国文学乡土情怀的一个永恒的主题。这是一本大书，一是因为洋洋洒洒70万字的容量，另外一个就是它所涵盖的非常贴近的三农的现实问题。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深刻的思考，我们现实中的农村是什么样的，我们的农民是如何思考当下的中国现实问题的，而他们又是如何用自身的力量来解决这些问题的，由此看来，这是一部对当下农村社会进行深入的哲学思考，探讨现实的价值取向，重构新形势下乡村文明的力作。

    从《河戒》到《佛耳山歌》，我们看到了梅里一直在坚持的文学的观念，那就是把文学深深的植入到他所熟悉的生活之中。他知道他文学的根在哪里，源在哪里。因为他无法割舍他看到的，听到的，思考的农村的现实，所以他提供给了我们一个原汁原味的农村的风情画，整部书粗砺奔放，冲击力极强。而在这个庞杂的风情之中，几个主要人物的刻画是这部书的亮点。作家没有把人物神性，而是让他们更平民性，更大众性，把人物往世俗方面去写。主人公宋清宇，无地户郭有田，先富起来的韩香柳，以及对立面贾德正，都真实可信，他们犹如我们平时能够看到的那些人一样，所以他们的形象是活的。按照我们惯常的农业题材作品里的安排，宋清宇这个正面人物，既与乡土文学中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人物有着一定的传承性，他有着一部书中灵魂人物所必须有的正直，果敢，自信与正义感。但同时，作家并没有把他脸谱化，比如在反复的考虑当不当村主任的这个问题上，就显示出他是个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徘徊的真实的人物。农民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他既是集体的，同时也是个人的。当然，他并不是一味地向低处迁就，向身边世俗退让，而是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所以以宋清宇为首的这帮年轻人才会战胜欲念，而成为主流。可以这样说，以宋清宇为主的这帮年轻人，他们是当今农村的一种方向，是一帮在与旧的、传统的秩序告别，努力建立一个新的秩序的一代人。他们肩负着历史的重任，一个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的历史时机，此时，传统的观念在崩塌，故有的规律在打破，农村开始一个重构的漫长的过程，因此，当下的社会需要的是他们这样有血有肉，有真实思想的，有着务实精神的人，而不是像我们的文学作品中经常描写的那样空中楼阁，完全的理想主义者。因此，宋清宇展现在我们面前时，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经常会被一些问题所困扰，比如“他深刻地想到，现在是不是太软弱了？他凭啥要请这些人吃饭？难道跟镇里的官，跟朋友都得靠吃喝相处吗？”这不是书中的现实，而是活生生的现实，这就是中国的现状，所有浪漫主义的想法在当下中国是走不通的，而只有他们，在与现实的不断地抗争、妥协之中，才会快乐又无奈地前行。书中的韩香柳也是类似的人。而贾德正则是代表着旧的秩序，要被打破的落后的一些势力，他们喜欢而且习惯于长久以来形成的各种关系网、办事原则、观念，他们不甘于被历史所淘汰，却最终还被更适合的一代人超越和替代，这是历史的必然。小说中的另一个人物是作家直面生活，直面现实的一个比较尖锐的人物，那就是郭有田。郭有田这样的人物是新农村新形势下的一个典型，这也是新问题新挑战。作家能把这样的人物在书里给予足够的篇幅和章节，足见作家对当今中国农村现状的了解程度之深。首先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文学形象，他给我们提供一个非常好的去思考当下农村问题的模本，一个对象。通过他我们可以看到当下农村的种种问题，他们是农民却没有土地。这都是现实必须要回答的问题，绕不开的一批人。另外，他又是打破旧秩序的一个楔子，他在书中的作用是致关重要的，具体到这部书，他的文学意义也很大，通过他，小说的枝蔓才能够丰富延展，小说才能够像一棵树那样枝繁叶茂，茁壮成长。我们才能看到农村内部的矛盾、现象和问题，也由此才能跟着宋清宇去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说，郭有田这个人物，不仅是一个文学的新形象，更是一个在叙述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物。

    看过梅里的两部长篇了，从他不事张扬的叙述和结构故事的能力来看，我觉得他的长篇是沿着一条气韵在走。这条气韵就是中国农村的发展史、脉络史。如何以文学去解释历史，去还原历史，是他一直在尝试和努力的方向。但是在做这种无畏的努力的同时，如何去更有效地利用所掌握的资源，做好裁剪，做好艺术上的再加工，不仅仅是追求大而全，庞杂而丰富，要让人物的形象更细腻饱满，故事更精致，叙述更有张力，结构情节更有艺术本身的逻辑性和复杂性，可能才会把土地写活，把农民写透。

    《佛耳山歌》，梅里著，作家出版社2015年1月，3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