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记者康慨报道德国大作家京特·格拉斯上周的去世引起了世界文学界的反应,读书报录得部分作家的评价,包括社交网站上的小规模战争,也一并摘录格拉斯的反网言论。
爱政治的作家即将绝迹
秘鲁大作家、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对德国之声说:“以我之见,京特·格拉斯是二十世纪最不可忽略的作家之一。尤其是他赖以成名的小说《铁皮鼓》,这是二十世纪写出的最重要的图书之一,无论从语言的品质还是故事的象征力量来看都是如此,也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戏剧性作出的一份独一无二的反省。格拉斯配得上他获得的世界盛名。此外,我认为京特·格拉斯代表了正在变得越来越稀缺的一类作家。涉足政治并参加公共辩论的作家。我认为这种类型的作家今天几乎已经找不到了。他不仅通过自己付诸行动,也通过语言做出了贡献,他的语言扩展了我们想象的能力。这应该也是政治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长居柏林的犹太裔匈牙利大作家、大屠杀幸存者、199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凯尔泰斯·伊姆雷通过妻子凯尔泰斯·玛格达表示:“我们所写主题不同,但我们是朋友,我们相互尊重。”
意大利剧作家和199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达里奥·福告诉安莎社:“《铁皮鼓》实在是一本罕见的书,非常美,非常重要。后来就很奇怪了,京特·格拉斯再也没能写出另一本同样水平的作品。”
奥地利大作家、2004年诺贝尔奖得主埃尔弗丽德·耶利内克也对奥新社谈到了《铁皮鼓》:“我认为当时,甚至在看到小说头几页的时候,我就动了自己也能当作家的念头。那个时候我认识到,写作不只是讲故事或写东西,还可以根据文本的需要自创规则。”
德国文学伟大的舞者
上个月刚刚获得莱比锡欧洲理解图书奖的罗马尼亚名作家米尔恰·克尔特雷斯库对德新社说:“格拉斯曾是我眼里最后一位在世大作家。整个当代文学的一个参照点。他去世的消息让我非常悲伤。”
美国小说家约翰·欧文在加拿大《环球邮报》刊文说:“我从我喜欢的十九世纪作家那里知道了我要做怎样的小说家——像狄更斯和哈代,像霍桑和梅尔维尔。我从格拉斯那里学到了怎样去做。”
美国小说家、普利策奖得主杰弗里·尤金尼德斯告诉德国之声:“我认为他给美国作家们树立了一个应该怎样做的榜样,如果他们要当严肃作家,就该审视自己的民族,审视自己的国家及其政治,并尽可能做到反爱国(anti-patriotic),在描写与查证美国历史的时候务求严谨。”
英国大作家、布克奖得主萨尔曼·鲁什迪为《纽约客》撰稿《京特·格拉斯之伟大》,回忆两人情谊和格拉斯的多才多艺。
“我对他艺术天赋的妒忌几乎甚于我对他文采的景仰。一日的写作结束,走到街上,变成一个不同领域的艺术家,真是精彩!他还给自己的书设计封面;狗啊,耗子啊,蛤蟆啊,都从他的笔端跑到书封上。”他说。
鲁什迪接着写道:
“他过七十岁生日时,很多作家——纳丁·戈迪默,约翰·欧文,还有整个德国文学界——到汉堡的塔利亚剧院,济济一堂,为他祝寿,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当颂歌唱完,音乐响起,剧院的舞台就变成了舞池,格拉斯一显跳舞老手的本事,堪称大师。他能跳华尔兹、波尔卡、狐步、探戈和加伏特,好像德国所有最漂亮的姑娘都排着队要跟他跳舞呢。看他高兴地摇摆,旋转,下蹲,我懂了,这就是他:德国文学伟大的舞者,舞过历史的恐怖,舞向文学的美,比恶行活得更久,原因就在于他个人的优雅,以及他对荒诞之事抱有的喜剧演员般的感觉。”
鲁什迪的推特战场
格拉斯去世当天,鲁什迪在推特上写道:“非常悲痛。一位真正的巨匠,鼓舞人心的人和朋友。为他击鼓,小奥斯卡。”随后,这里就成了他捍卫格拉斯名誉的前沿阵地。有人问他,“你认为加入武装党卫队可以被人遗忘吗?”
鲁什迪说:“他当时十七岁,而且是应征的;耻于他年轻时[对纳粹]的赞同;将自己重塑为痛斥纳粹的伟大文学人物。所以:是的。”
二战期间,格拉斯曾加入武装党卫队。他将这段历史隐瞒了六十余年,直到2006年才在自传《剥洋葱》中予以坦白,一度举世哗然。
鲁什迪还在推特上写道:“格拉斯以青年时代为耻:是的,应该早讲,但书也揭示人。把《铁皮鼓》作者说成纳粹是荒谬的。”
有人对鲁什迪说:“漏掉了要点。博尔赫斯从不隐藏自己的处境,也没加入军政府的杀人团。”
鲁先生答:“够了,先生。格拉斯不是杀人团成员,从未怒发一弹,从未受控战争罪行。再见。”
他又写道:“在纽伦堡审判中,1943年以后应征的武装党卫队被免于承担过错,因为他们是‘非自愿服役’。格拉斯1944年入伍。”
他又说:“我不再参与格拉斯的争论。凡在我时间线上放假话的人都将被屏蔽。不同意,行。假话,不行。”
格拉斯:我是恐龙
2013年,丹麦的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就互联网问题采访了格拉斯。您可以设法前往视频网站YouTube,搜索“京特·格拉斯:面簿是屎”(Gunter Grass:Facebook is shit),来观看这段两分十一秒的采访。格拉斯说:
我有八个孩子,十八个孙子辈。所以我有大量的机会,观察他们用这个搞些什么。我是颇有保留的。他们当中有一个告诉我:“我上面簿了。”
我问:“为什么?那又能怎么样呢?”
“嗯。我已经有五百个好友了。”
然后我说:“有五百个好友的人等于没有朋友。”
他们理解不了,但我试着解释说那是不可能的,直接经验——以及直接联系,这也与书有关——不能被虚拟的东西代替,不过也许很有吸引力。
对我个人而言,这种情况是有后果的,我感觉有点像[史前的]恐龙。我还在用手写稿子,然后在我那台老好利获得打字机上把手稿打出来。我书房里没电脑。我连手机都没有。一想到有了手机,就能随时被人找到——我现在知道还要被人监视——就感到憎恶。
想到最近的发现,我很吃惊,因为千百万人不跟面簿这些东西保持距离,也不说“我不想参与其中”。如果想要资料,我会努力做研究。我到书里,到图书馆去找东西。我知道这有点儿慢。现代工具是能加快速度,但是,比如文学……搞文学的时候你不能加速,如果快了,就得牺牲质量。
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位于松德海峡丹麦一侧的胡姆勒拜克,名称与美国的路易斯安州那似无联系,而是因为这里最早的地主有过三个妻子,三个都叫路易丝。
1927年10月16日,京特·格拉斯生于当年的国联自由市但泽(今日波兰的格但斯克),1959年出版小说《铁皮鼓》,199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今年4月13日在吕贝克去世,享年87岁。
他去世前已经完成了一部将散文和诗歌结合在一起的实验性新作,将于今年6月由哥廷根的施泰德尔出版社出版。
这本新作的书名《冯内·恩德利希凯特》(Vonne Endlichkait)系两个变造词,发音类似“vonder Endlich⁃keit”,也许是个名称,也许是关于受限的什么东西。不好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