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糖夫妇去旅行》：为何“长大了”却“走不出”无聊人生

    《老糖夫妇去旅行》是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精心推出的中国原创图画书出版系列中的一颗明珠，由著名儿童文学理论家朱自强和著名儿童插画家朱成梁“两朱”联袂打造，是语言文学与绘画艺术的一次曼妙舞蹈。此书以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式和审美自觉，以少少许胜多多许的艺术创作智慧，通过一个简单质朴的小故事，勾勒了当代中国人的一种生活状态，亦叩问了人性的弱点。

    如果说朱成梁的代表作《团圆》以色彩的绚丽，画面的大气来冲击读者的视觉和情感的世界，带有中国画的雄浑和厚重，这部《老糖夫妇去旅行》就是他绘画风格的一次成功转型，可以看出画家在艺术风格上的自我追求和突破。铅笔画的写意，细节的逼真写实，画面的淡雅随意，都带有鲜明的中国画风的婉约、轻灵和飘逸，仿佛是人生一段小小的插曲，一个小小的情绪，写意自然。

    该书文字的表述简洁朴实有力道，意味深长。丁香花盛开的季节，老糖夫妇迎来了一个长假。两人兴致勃勃，决定去千里之外的日光屿旅行度假。但是，住哪一家酒店呢？两人在网络寻找旅馆，查看网友评论，结果发现，他们中意的海景酒店位于山巅，岛上机动车禁止通行，需要爬山才能到达，这样太累了；找到山脚下一家不错的旅馆，但到达那里会经过一片恐怖的森林；闹市区的旅馆太吵了，影响休息；安静的海滨渔村需要坐船，海上风浪大容易晕船；日光屿对面的镇子也不错，到达镇子的长途汽车发生过抢劫；留在城里购物也不错，但是火车卧铺票不好买，坐硬座又辛苦。最后，老糖夫妇取消了所有的行程，选择留在了家里。可以说，图画故事书的文字和图画形成了一个矛盾对立又统一的整体，使故事空间加大，内涵丰富，从而扩大了审美的张力。画面中老糖夫妇玩得很过瘾，但那只是老糖夫妇头脑中想象的“图画”，文字既解释了画面，又控制了故事叙述节奏，亦造成了一种反讽的效果。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一千个读者也会有一千个对图画书的看法。国际儿童读物联盟（IBBY）主席帕齐·亚当娜看过这部图画书说：“这本书对我们所处时代的刻画既真实又让人忍俊不禁；老糖夫妇的这些行为一定会逗得孩子们开怀大笑，而只靠盯着电脑来了解世界的这种做法也会引起孩子们的重新思考。”

    太多老糖夫妇这样光说不练的“健全人”了，尤其是电子信息时代的人们，被信息的海洋湮没着，浸泡在网络世界的虚拟空间中，人的生命力也开始削弱。听风就是雨，人云亦云，遇事情不加思考和判断，思维方式的改变也改变了人们日常生活总的行为方式。许多人的主体性开始丧失，活在幻想而虚拟的世界中，无思考力、无行动力、无适应力。这些问题被朱自强敏感地捕捉到了，并以巧妙平实的方式表现出来——他以长期积淀的理论自觉进行了一次鲜活的艺术创造，以一种美学的方式思考批评人类的情感和精神的困境。

    图画书的构思非常巧妙，两条线索并行发展，一条线索是现实中的老糖夫妇的生活，他们在积极准备旅游，是他们在家里的行动；另一条线索是虚拟空间提供的信息，也就是他们游玩的画面：一会儿是两个人拎着沉重的旅行箱拾级而上，老糖妻子的高跟鞋都累掉了；一会儿是他们在山脚下吃烤鱼和肉串的享受；一会儿是他们吓得钻入被子狼狈不堪的一幕；一会儿是他们被邻居唱卡拉OK吵得睡不着觉四目相对的无奈。两条线索最后交为一点，老糖夫妇留在了家里。

    合上图画书，在反复咀嚼玩味故事的同时，再看图书封面，就有了特殊的深意，老糖夫妇穿着橘黄色的救生衣驾着船在海岛上空凌空飞翔，那是何等的勇敢快乐和令人惊羡的一幕，但是，这一切只是出现在梦幻里，与作品结尾两个人倚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已经出现“再见”两个字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飞翔是难能可贵的精神快乐和情感享受，与庸常而无聊的人生状态反差强烈。该书用日常生活的逼真再现，来反拨细碎的生活对人们精神的蚕食与鲸吞。

    当一本图画书与读者的人生经验恰到好处地相遇时，是该书能在书架上长久站立的前提，也是读者对自我人生状态反思的一个节点。成人的心灵是一个亟待拯救的王国，王尔德的童话《巨人的花园》在两百年前就回答了这一难题——成人生活若没有儿童富有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激发，将冰霜苦雨一片黯淡。

    《老糖夫妇去旅行》体现了朱自强一贯倡导的“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在朱自强看来，真正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不仅是服务于儿童，不仅是理解与尊重儿童，而更要认识、发掘儿童生命中珍贵的人性价值，从儿童自身的原初生命欲求出发去解放和发展儿童，并在解放和发展儿童的过程中，将成人自身生命体验融入其间，以保持和丰富自己人性中的可贵品质，要在儿童文学的创作中，实现成人与儿童的相互赠予。对老糖夫妇善意的讽刺和揶揄，其用意在于对儿童精神世界和生命力的询唤和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