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成立至今,已经走过了30年的风雨历程。它从原先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小地方出版社,成长为当下一个颇具规模并对全国发生影响的出版社(它常常使人忘记它是江西省的一个出版社),这一奇迹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我和它一路走来,亲眼目睹了它成长的全部过程。不久前,我曾这样形容过它:初时,它只是摇晃不定的一只小船,眼见着眼见着,它便成了飘洋过海的大船,又眼见着眼见着,它成了驱逐舰,而如今,它正在将自己打造成一艘小型的航母(它大概是目前“子公司”最多的出版社)。它一直在蜕变,在成长,从未见有顶点和终点的到来。风风火火地走在路上——“在路上”,似乎成了它永远的形象。
我与它一路同行,一路在解读它,而它却一直在解读“出版社”——什么叫“出版社”?
在它看来,一个出版社若离开作者,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它对作者和出版社之关系的解读是:肯定不只是一个内容供应商与一个成品制作厂主和销售商的关系——诚然,这的确也是一种关系,但这一关系只是一种低级的、初级的关系;倘若,这一关系是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断定是难以维持的;即使因为一己利益而维持着,也是一种没有质量可言、没有境界可言的关系,一有风吹草动,还是会顷刻解体的。
我们从过去、从国外成功的出版社看到,那些维持了若干年,如今依然生机勃勃的出版社,与作者的关系几乎是天然的和谐,到了后来,竟能达抵这样的境界:仿佛忘记了他们之间原初的收购与被收购的关系,出版社忘记了这个作家只是为它提供书稿的,而作家也忘记了它生而就是出书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是朋友,甚至到了最后,犹如家人,那些写稿的作家痴痴地将它看成了是自己的出版社。虽然,实际上依然有稿件的问题,但却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一层——这一层并不重要了。一个作家,也许,在后面的多少年里,都没有再向这家出版社提供稿件,但这个出版社似乎并不特别在意,老板和编辑们与这个作家依然情深意厚。我们许多次看到过这样的故事:一个作家看上去已经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再向出版社提供书稿了,可是当出版社知道这个与其共存了很多年头的作家的房屋维修碰到资金匮乏的尴尬时,却依然慷慨解囊,送上援资。一个作家与出版社之间最理想、最有境界的关系,也许是一种亲情关系。
一个成功的出版社,并不会走马灯一般频繁地更换作者。一些中小规模的出版社,其作者的数量并不会很多,但这些作者与它们的关系天长地久。一个出版社,只有与一个作家建立如此长久的关系,才能使自己长久地生存下去。在中国,因为出版社的所有制是公有制,而不是私有制、家族制,这种关系要达到如此美妙的境界,可能困难一些,但我们却依然可以走向这一境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早就懂得这一点,在中国特有的语境中,它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我就是见证。我和它的关系,从它诞生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当初,我是它的作者,30年过去了,我依然还是它的作者。30年间,正如同上面描述的情景一样,它将我当成了它的一分子、一个家人,我们互相不离不弃,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二十一世纪,所以有它的今天,有它的天下,就是它知道与作者的关系就应是这样一种相濡以沫的关系。
还有眼力。在它看来,一个出版社在激烈的竞争中若要活下来并一往无前,必须要有眼力。它对眼力的解读是:编辑面对供应商——作者们提供的货物——稿件时,其实就是一个验货人;好货、孬货,考验着编辑的眼力;没有它,也就无从谈起产品的质量,也就无从谈起竞争的能力,更无从谈起打遍天下。
这眼力来自何处?一是来自经验——多年与货物打交道的积累起来的经验。其情形,与相马师相马相同。一个相马师的成功,一定与他长久的相马实践有关。也许在他很年轻时,他就进入这一行当,但那时他还在学徒阶段。他只能跟随在师傅的后面看师傅怎么绕着马匹转了一圈,怎么拍拍马的脊背,怎么让马抬起后腿,又怎么将马嘴打开去看它的齿龄。久而久之,他懂得了好马的条件和标准,就成了一位相马师。
对于相马师来讲,可能只要有经验就可以使他成为一个出色的相马师了。而在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当家人和编辑们看来,编辑眼力的生成,固然与相马师眼力生成的过程相似,但只有这一过程依然是无法生成眼力的。因为,一个编辑光有经验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知识——知识对于眼力而言,甚至比经验更重要。眼力的背后,其实是知识的储备。是知识帮助他获得了发现的能力、判断的能力。据我接触到的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编辑们来看,我以为它有一支具有相当专业水准的编辑队伍。他们对作品的发现能力和判断能力,相当出色。为了这份眼力,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始终注意编辑们的学习与修养,并有一套培育眼力的措施。30年间,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版了大量“永不落架”的图书,就是因有这份眼力。
所谓眼力,不只是体现在对稿件的发现和判断方面,还包括对未来的准确预测和把握以及对最佳运营模式的建构与运用。30年间,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在版权引进、项目开发、与他方合作等方面,都体现了它不同凡响的眼力,许多有重要影响的“动作”,他们是“为先”的。二十一世纪出版社不仅一直走在路上,并一心要走在前头。新时期一部中国儿童文学史,实际上是由一个又一个著名的会议联接而成的。而这其中,居然有好几次重要会议是由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发起召开的。“庐山会议”、“三清山会议”、“南昌会议”等,都是日后的儿童文学注定给予篇章的会议。这些会议题旨,在当时都是十分前卫的、超前的,就像这个出版社的名称是超前的一样——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名称诞生在20世纪。这些会议,对中国儿童文学的走向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而这些会议的举行的背后,也正是眼力。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还告诉了我们其他一些十分重要的道理,比如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张秋林走路的形象也就是它的形象:迅即。30年间,它以下手快、下手狠而著称于业内。闪电式的操作,30年一贯。
它用30年的时间,生动而圆满地解读了何为出版社、出版社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