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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0月22日 星期三

    半个世纪的师生缘——回忆来新夏先生

    赵才萱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0月22日   07 版)

        得知恩师来新夏先生于3月31日辞世的消息,我一下子惊呆了,怎么会呢?3月23日,我犹在《今晚副刊》头条看到先生的文章《难得人生老更忙》,畅谈他对老年的领悟,是那样朝气蓬勃,潇洒自然。从精神体魄来看,过百不是奢望。九十寿诞我没能赶上前往庆贺,至先生92岁之春,我为恩师手撕了一幅肖像,打算于5月5日立夏节之前送上。取“祝贺来新夏”之意,一语双关。我曾经给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和许多国家元首及政要撕过肖像,猜想这一幅,来先生一定会喜欢。万万没想到,先生竟然在春光明媚之时抽身而去了。巨星陨落,哀思无限。我手捧着来先生的肖像,潸然泪下,回顾半个世纪的师生缘,往事历历如在昨天。

        我是1963年考入南开大学历史系的,入学伊始,开设了“历史文选”课,就是由来先生讲授的。第一次课,就把全班50多个学生折服了。来先生气宇轩昂,博闻强记。说起历史文献来,如数家珍,语音铿锵,时落珠玑。他的板书更如同行云流水,漂亮潇洒。随后下发的一大本、一大本的油印讲义,都是来先生精心编写的。这一切,流溢着来先生深博通达的文史功底,一丝不苟的治学精神,以及对学生的大爱和责任感。这些讲义,我一直珍藏在身边。虽历经上山下乡、工作调动、住宅搬迁,依然保存完好。

        那时,我们称道来先生是一位天才的“传道、授业、解惑”的良师,但却不知道他正处于命运的坎坷之中。仅仅因为他早年曾在国民党资助的某刊物短期当过编辑,便被定为“内控”,即内部控制使用。虽没被定性为“右派”,但也排除在“人民群众”之外,限制外出,不许上课。这一控就是十八年,直到1978年冤案才得以平反,时年五十有六矣!其良师益友启功先生不无欣喜地写信说:“王宝钏也有今天!”王宝钏守寒窑一十八年,相府千金雍容华贵青春美貌一去不返。出于微不足道缘由的十八年内控,对于风华正茂的来先生,打压之惨重,岂能以语言可表述?

        改革开放,将来先生这位真才子推向了前台。他也在花甲之年迎来了人生的辉煌。除历史系教授之外,他还担任了南开大学校务委员、图书馆馆长、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图书馆学情报学系主任等要职。他六十岁出任图书馆馆长时,自谓:“人当退休之年我当出山”。直到70岁才离休。

        来先生晚年的辉煌,一是时代的呼唤;二是过硬的个人素质。他体格健壮,精力充沛,故能将在职时间延长10年而游刃有余;他才思敏捷,记忆力超强,领导能力颇佳,故能面对繁重工作举重若轻;他于种种逆境中刻苦读书,深入研究,日积月累,将自己造就成一位硕学鸿儒。一旦时机成熟,则厚积薄发,一举取得多项开拓性成果。成就了“纵横三学,自成一家”的历史学、方志学与图书文献学大家。

        人谓来先生“衰年变法”,一改往昔面向学术界,转而面向人民大众,开始撰写随笔。其实,来先生早在面向学术界奋力耕耘的同时,就开始关注文史普及工作了,提携晚辈,扶助基层,培训人才,不遗余力。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们需要出版一本通俗的近代史读物,以为爱国主义教育提供教材。这需要查阅大量资料,只好去找时任南开大学图书馆馆长的来先生相助。我原以为此时来先生正处在象牙之塔的上层乃至顶端,不一定看得上我们这通俗读物。因此见了他后,话说得很委婉。没成想来先生对此举大加赞赏:“爱国主义教育需要人民性,通俗易懂,妇孺皆知。你们正在成就一项了不起的工程。”我连忙说出了自己的困难。来先生取出一张卡片,恭恭正正签上了自己的姓名,递给了我,说:“你可以随时去图书馆、教师阅览室查阅资料,有什么难处,再来找我。”如此,我在图书馆如鱼得水,查阅、记录下所需的丰富资料,于1991年10月出版了章回史话《中国近代风云》,获得了社会好评。1990年专门为中学生撰写的《话说鸦片战争》、《话说八国联军侵北京》两书,也被评为“十年来最受中学生欢迎的图书”而受到中国教育部基础教育司的表彰。当我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对恩师的感佩油然而生。

        1994年11月,我去看望来先生,与他在称之为“邃谷”的书房里小叙。他的书桌上,正摊开着我和学友申建国1991年联名出版的《魏徵》一书。他十分开心地说:“你们的魏徵传拜读了,写得很好哇。这是第一部全面系统的魏徵传记。”我连忙说;多亏了您开绿灯,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资料!来先生夸奖道:“你们以翔实的史料,确立了这位大唐明相政治家、思想家、史学家、文学家的历史地位。还以实地采访记录的民间传说,丰富了魏徵资料,丰满了魏徵形象。口碑资料也是史料,是活在民间的史料!你们的工作,填补了史志的多项空白,功不可没啊!”他还叮嘱说:“魏徵还是一位书法大家呢,也是一位书法鉴赏家。你们将这归到‘文学家’门下了,记着再出书时,应该平列出来。”

        谈到魏徵的籍贯,他肯定说:“你们将历史记载和地方志相结合,确认魏徵是钜鹿下曲阳人,就是今河北晋州。你们晋州(笔者籍贯河北晋州)还有多处古迹、碑刻和民间口碑资料可佐证。这种考证方法是值得提倡的。”

        我说,《畿辅通志》明确记载了魏徵籍贯为钜鹿下曲阳。来先生说:“《基辅通志》经清代三次编修,特别是史地学者黄彭年光绪年间第三次簒修,成为当时各省通志中的名作。其对魏徵籍贯的记载,当是可信的。”他转身在书架上取下一本他于1993年出版的新作《志域探步》,签名相赠。该书封面上方,烫金印着先生的《七十自赞》。他翻开内文下编,第一篇文章即是重印《畿辅通志》前言,对该志编修过程及特色、价值做了详尽的说明和精到的评价。

        真佩服来先生的记忆力和检索能力,凡他写过的,乃至看过的文章,一旦提起,便随手拈来,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志域探步》上编,是对清代、民国方志的研究和对新中国建国以来方志的编写现状与趋势的分析,着重点在于新编地方志应如何取材、编写,如何审稿与评志,等等。这就为推进新编地方志工作,提供了可操作的教材。下编,则是重印《畿辅通志》前言,以及《萧山县志》序、《天津风土丛书》总序、《河北地方志提要》序等15篇专为地方志写的序言。这些序言,体现了来先生对地方志修志工作的关注和支持,以及衷恳的指导,亦是晚辈修志不可多得的教材。可见,来先生在大力推进方志学和图书馆学学科研究的同时,就已经走出了象牙之塔,脚踏实地的为推进地方的文化建设做了许多基础工作。

        2005年11月,河北晋州魏徵研究会牵头在北京举办了“首届海峡两岸中华魏徵文化建设研讨会”。会长申建国毅然邀请本会学术顾问来先生来京赴会。先生毕竟已是年迈之人,作为副会长的我真的有所担心。但到了开会那天一早,82岁的来先生就潇潇洒洒地屹立在了我们面前。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师生们相聚,谈心得,论著述,心情格外舒畅。

        会议结束前,我以副会长和东方神韵剪纸世家第五代传人的名义,将手撕的《中华龙》敬赠恩师,这是为印尼总统夫人手撕《中华龙》的副本。来先生非常高兴地捧着画框和我合照留念。我说:如果先生喜欢我的撕纸作品,请告知您夫人的属相,我可以为您俩做一幅生肖全家福。来先生爽朗地告诉:“她属老虎。”

        我记下了师嘱,回到北京的工作室,就创作了一幅猪、虎奏乐的撕纸画,题名《和鸣长乐》。然而,因当时带镜框的作品不能邮寄,一直到次年9月底,我应邀出席第三届中华(天津)民间艺术精品博览会,才有缘将这幅作品带回天津。又因身在展会难以解脱,只好打电话,请来先生派个学生来取。倒是来了一个男生取走了,来先生也在电话里说收到了。但未曾见面,也不知喜欢不喜欢。我在北京一呆就是八年,期间只能逢年过节给恩师打个电话致问候,未能到他府上拜望。我与来先生交往颇多,竟不留心照几张合影照片;欣赏来先生的字,竟未曾索要过先生的墨宝。总是觉得来日方长,以后的机遇多多。不成想先生蓦然抽身仙逝,徒留终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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