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嗯……哦?湖南毛润之?听说你到上海了,我也正想找你呢。”
“先生,衣服?”
“哈哈哈哈哈,真不愧为《湘江评论》的大主编呀,出手不凡,大手笔呀!”
这是1991年拍摄的电影《开天辟地》中毛泽东和陈独秀首次会面的镜头,地点在排版印刷车间。年轻的毛泽东不小心沾了一手油墨,在陈独秀白西装上按了一个大手印,于是有了上面的对话。随后陈独秀向毛泽东介绍了正在排版中的《共产党宣言》,毛泽东兴奋地连夜阅读,从那时起坚定了“一定要把共产主义请到中国来”的信念……
回顾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共产党宣言》的出版无疑对中国产生了巨大影响。笔者作为一个出版人,我想拿起历史的放大镜,去看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作为一本引进版图书,推荐专家、译者、出版社、编辑队伍是怎样汇聚一处,出版经费、印刷厂、版权等问题又是怎样解决的。
1848年2月,《共产党宣言》(图1)在英国伦敦互伦街19号哈里逊印刷所出版,篇幅23页,装帧非常简陋,德文,印数仅几百册。随后,它被翻译成许多国家的文字。最早刊出中译文《共产党宣言》部分内容的是1906年东京出版的《民报》第二号。此后,一些中文报刊都摘要性地译刊了《共产党宣言》的部分内容,但一直没有一个完整性的中文全译本。
推荐专家阵容强大:
李大钊、陈独秀、戴季陶
李大钊,北京大学任图书馆主任兼经济学教授,新文化运动主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就是他对《共产党宣言》的推荐意见。
陈独秀,当时革命的先行者,北京大学学长(相当于系主任)。1918年和李大钊创办《每周评论》,提倡新文化,俗称“南陈北李”。在北京读了《共产党宣言》的英文版,深为赞叹,以为应当尽快将此书译成中文。
戴季陶是孙中山的秘书,又是陈独秀眼中的社主义理论家,上海《星期评论》的主编。
当然也不是没有专家反对,据说胡适就是反对者之一。大概这仍是问题与主义之争的延伸吧。
众里寻他终遇译者:陈望道
翻译是一门艺术,要做到信、雅、达,要求译者不仅要精通语言,而且要博古通今,横贯中西。尤其是这种社会哲学类的书稿,要求就更高了。翻不好就会闹笑话,当时在《每周评论》中刊登了《宣言》的翻译节选,有人就将《宣言》中“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译得半文不白的:“嘻,来。各地之平民其安可以不奋也!”戴季陶在日本时就想自己动手从日文版转译,但翻译极难,没有高妙的中国汉语能力和对德文、英文原版式本的参考,谈何容易。他望而却步。这事就耽搁下来了。有时候历史就是这样的巧合,众里寻她千百度,当戴季陶与邵力子提起此事时,邵力子立刻推荐:“能承担此任者,非杭州的陈望道莫属!”于是,一纸邀稿函飞到了陈望道手中,并随函附来了一本日语版的《共产党宣言》。
陈望道何许人也?他于1891年出生在浙江义乌西乡山区的小村庄里。早期相信的是“实业救国”。后悟出一个道理:“救国不单纯是兴办实业,还必须进行社会革命。”他先后在早稻田大学、东洋大学、中央大学学习,最后毕业于日本中央大学法科,获法学士学位。1919年,他迎着国内五四运动滚滚热流毅然返国,被杭州浙江第一师范聘为语文老师。投身新文化运动。陈望道接到邵力子的邀稿委托,非常激动,他深知此书的分量,是唤醒中国这头东方睡狮的号角。为了躲避当局的搜查,他潜伏在家乡一间多年未修的柴屋里埋头翻译。他不仅将以往各家所译片断找来参阅,而且请陈独秀通过李大钊从北京图书馆借到了英文版作为参照。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这是《共产党宣言》的首句。他挖空心思,寻找一个一开头就能吸引中国人,具有震撼效果的句子,起码也要让国人接受它、传播它的词。最终还是采取“幽灵”加上注释的办法。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是《共产党宣言》的尾句。仅从这首尾两句中,已可感受到陈望道翻译这部著作很好地传达了那种撼人魂魄的力量。
反复推敲,一气呵成,一个个不眠的日夜过去了,整整两个月,终于译成。
《星期评论》“三架马车”之一的编辑:李汉俊
译稿完成,就该安排编辑加工和校对了。这时李汉俊走进了我们的视野。李汉俊是留日归来的青年,信仰马列主义。他和戴季陶、沈玄庐是《星期评论》的“三驾马车”。他不仅熟悉马克思主义理论,而且精通日、英、德语,为人随和。陈望道把《共产党宣言》译文连同日文、英文版交给李汉俊,请他校阅。
李汉俊校毕,又送往不远处的一幢石库门房子——环龙路老渔阳里2号。陈独秀住在那里。陈独秀懂日文、英文,李汉俊便请陈独秀再校看《共产党宣言》译文。
被迫更换的出版机构:
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出版
本来译稿计划在《星期评论》连载,但由于期刊发行量大,进步倾向明显,受到当局注意,被迫于1920年6月6日停刊。陈独秀为《共产党宣言》中译本的出版奔走,最终确定由上海社会主义研究社出版,列为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的第一种。
外国人提供出版经费并自建印制厂
译稿已校好,出版机构也确定了,就差出版经费了。要筹备建立中国共产党,印行《共产党宣言》是当务之急,陈独秀马上跟共产国际的维经斯基商议。维经斯基很重视此事,当即筹措一笔经费,具体数额无从考证,但费用竟然都够建一个小印刷厂,可见是个不菲的数额。在辣斐德路成裕里12号,建立了一个小型印刷厂——“又新印刷厂”,取义于“日日新又日新”。又新印刷厂承印的第一本书,便是《共产党宣言》。初版于1920年8月,印了1000册。
巧的是,这年毛泽东到上海找陈独秀,就上演了本文开篇那一幕。在又新印刷所与正在排版校印《共产党宣言》的陈望道不期而遇。陈望道热情地将样本送给青年毛泽东。毛泽东接过书眼睛一亮,只见这本书长18.1厘米,宽12.4厘米,白报纸,32开,共58页,定价“大洋一角”。封面印有水红色马克思半身像,马克思侧身抱臂坐在沙发上,目视左前方,像的下方标有“马格斯”字样。在封面的上部,横排有4行自右向左读的小字:“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第一种”、“共党产宣言”、“马格斯安格尔斯合著”、“陈望道译”(图2)。
注意,这里有一个可算作生产事故的错误,就是封面印错成了“共党产宣言”,大概是秘密进行或者赶时间的缘故吧。一个月后再版,再版封面是蓝色,书名改正了,又印了1000册。
至于版权问题,当时没有版权公约,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后裔也从未有提过稿费问题,特殊历史时期的特点吧。
毛泽东于1936年与斯诺谈到:“陈望道译的《共产党宣言》,这是用中文出版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的书。”1975年周恩来对陈望道说:“这是马列老祖宗在我们中国的第一本经典著作”。可见1920年8月在上海出版的陈望道译的《共产党宣言》堪称“红色中华第一书”。它在20~30年代多次重版,发行几万册,广为流传;20~40年代,先后共有5个中文译本(图3)。它培养了一整代我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于指导中国革命、改变中国面貌起了重要作用。
如今全国仅存11册的《共产党宣言》首版中译本,2011年由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仿真影印出版(图4),算是当时出版界为中国共产党成立九90周年献上了一份特别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