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传说为周文王(前1152-前1056)所演。西方的古典传统则发轫于古希腊时代(前800-前146),具体说来源于这个时代的古典时期(前323-前146)。古典时期前承古风时期(前800-前479),后开希腊化时期(前323-前146)。此时的古典主义原则大致可以概括为三点:简约、对称、节制。在这些美学原则的背后,隐含着古希腊人对完美以及理想形式的追求;《周易》被国人尊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用古希腊的古典主义美学原则浅读《周易》乾坤二卦中体现出的古典美,可以探访两种文明之间深层的相似与不同。
《周易》的简约之美不言而喻。就大的方面看,它取象以尽意。就小处来看,《周易》卦爻辞简约的特点更是制造出语言十足的张力,字如千钧,意象饱满、意蕴深厚。此处撷取坤卦的初爻辞为例,“履霜,坚冰至。”此五字颇耐咀嚼。杨静池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认为此爻讲行旅之人的旅程及途中的艰难。循杨氏观点,此五字既写出了节气,又写出了旅行的过程、旅程的艰难,且有字字珠玉的感觉。王弼则主此五字道出的是阴之道,“本于卑弱而后积著者也”。《文言》则将此爻用于人伦,认为弑君、弑父之事的发生,非一朝一夕之故。依此例可以得见,《周易》卦爻辞简约之下藏有丰富的意蕴,其用词简约制造出语言十足的张力美。
在有关古典主义美学原则的论述中,“对称”这个概念往往与其他概念紧密相连,如:秩序、匀称、和谐等。在古典主义美学的奠基者贺拉斯那里,则被称为“合式”,强调作品各部分之间的有机协调,从而构成首尾贯通的和谐整体。对称和谐在乾卦中有着完美体现。首先,乾下乾上构成全阳爻,光辉灿烂,没有瑕疵。其次,六爻之间上下呼应,形成相辅相成(九二与九五)或相反相成(初九与上九)的对称关系。再次,每两爻一组,象喻天、地、人的联系与互动,究其终是看人在天地构成的时空维度中如何做到静则专、动则直,以悠游于天地间,达到天地人的和谐统一。可见,乾卦结构上的对称呼应着意义上的和谐。
此外,亚里士多德的中道思想体现出对适度与节制的推崇。他认为“过”与“不及”都是不好的,“中道”在于在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方法、以合适的度、对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在乾卦中,“潜龙,勿用”,“亢龙,有悔”,“在田”好,“在天”好。体现出适时、适度,应时而变的重要,对中正柔和的欣赏,以及对过刚过亢的警惕。
由此可见,西方古典主义的美学原则适用于《周易》的美学解读。我们不妨做进一步的推求:在古希腊文明中,对“正义”一词推崇备至。追溯至荷马史诗,“正义”意味着天生万物,每一物都有自己应处的位置、应得的利益,每个人都应得一己之所得,不觊觎他人之物。体现出对天地间万物和谐相处的追求,这与《周易》中有关天地人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另外,中希两种古代文明中都有对“终极”的推求,试图把握万变中的不变,正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也。但在西方文明中,对“道”的追求源于对“器”的有限性的充分认识,希望通过对超越性的东西的追求来突破人类世界的有限性,这引导着他们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之上求知求真。而在我们中国,对“道”的认识和追求,用来断吉凶、知进退,非常的务实。大德之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最终内圣外王,所关注的也还不过是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