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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03月26日 星期三

    “所谓时代,都是一句笑话”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3月26日   16 版)

        “你觉得‘戏子’这个词不好吗?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戏子就是婊子?不是的。戏子,是戏的儿子。‘戏’字怎么写?一个‘又’字,一个‘戈’字,这是什么意思?是‘又见兵戈’,戏剧最初是用来记录战争的。为什么人类要记录战争?为了避免自相残杀。戏剧不仅让你看见人性的得意,也要让你看见人性的悲剧,让你看见人性有多残酷。”

        “所谓时代,都是一句笑话”

        即便在戏外,明星们也总希望自己捞演着“造梦者”的角色,最好带上点理想主义的色彩。因此他们谈起钱来总是遮遮掩掩,或者干脆像马龙?白兰度那样表现得憎恨金钱:“好莱坞是个大银行,所有的人都在想方设法通过这个银行赚钱,可是,我对此根本不在乎。”

        但也有例外,比如此刻坐在我面前的吴秀波:“影帝?我从没想过。我连自己拿几个奖都忘了,但挣多少钱记得挺清楚。”像你经常见到的明星那样,他的表情藏在严实的棒球帽和口罩下,言语间却乐意塑造出一种现实语境:“难道一切不是为了谋生吗?谁都别说漂亮话,这是我最真实的答案;”

        如果演戏只是谋生,吴秀波无疑熬出头了。演了20年戏,2010年的《黎明之前》,42岁的他终于也顺利跻身“大器晚成”和“一夜成名”之列。今年的《北京遇上西雅图》和《赵氏孤儿案》,人们干脆把他奉为“国民大叔”的范本。他开始反复向记者们讲述17岁时被割掉的一根盲肠,分享从176斤到122斤的减肥速成术,他开始成为八卦杂志的绯闻男主角,狗仔队跟在他身后,誓要拍到他密会某个神秘女子的确凿证据——也就是说,他真的红了——如果不是当初拒绝掉《甄嬛传》,他还能更红一些。

        为什么是吴秀波?当他坚持以满头白发、胡子拉碴的本来面目示人时,恰好碰上了最好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大叔”是销路最好的商品。“有人说这是科学发展的时代,有人说这是末法时代,还有少数人说这是大叔时代……我不清楚我活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只知道我活在45岁——所谓的时代,都是一句笑话。”这个时代还给了吴秀波一个标签:男神。他眉头一皱:“会让人想到某种壮阳药品。”他唯一做过没考虑赚钱的事情,大概只有一个写了快七年的剧本。

        从演员回归演员,吴秀波兜了一个圈,整整20年时间,真的只是谋生而已。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16岁考上铁路文工团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4年后开始在团里演话剧,更丝毫没有伟大的理想主义色彩,20岁的他对自己人生最大限度的想象也不过是:像老演员们那样,每周一上团里报到,然后每年春天去领冬储大白菜的票和油……而已。演了半年话剧,他发现这条路行不通:“活不了。”刚巧文工团的人经营了一个歌厅,让他去报幕,他发现台上的歌手还没自己唱得好,自此开始在歌厅驻唱,唱了几年,发现也不行:“岁数大了。”

        吴秀波更想当个生意人。1995年,他从文工团辞职,下海经商。开过餐馆、酒吧、美容院、服装店,倒卖过外汇,经营过影视公司,自费发行过专辑,最后给刘蓓做了经纪人……没一件做成的事。这才重新当回了演员:“也是因为生活所迫,人家找我演戏说还能给钱,就成了。”

        他唯一做过没考虑赚钱的事情,大概只有一个写了快七年的剧本。剧本名叫《狗、狐狸和狼》,三个动物的拟人故事,写了七八十集,到现在也没写完。“可能你也见过狗、狐狸和狼,小的时候你可能分不清楚他们,因为长得都差不多。我想现在你可能也无法分辨出所谓环斑海豹和其他海豹的分别。同样都是鸡这个物种,有山鸡、野鸡和家鸡,究竟哪只是会飞的呢?为什么它们都叫鸡?”

        他到底想讲什么?

        “实际上讲的还是人性,同一物种外表下有着不同品性的三个人的故事。”

        和吴秀波一起写剧本的搭档叫付永强,10年前他重新做回演员,拍的第一部戏是杨文军导演的《非常道》。一次杨文军临时有事,请来同学付永强代班,吴秀波一直记得自己扮演的大反派吕天卓从海边走回来的一场戏,后来杨文军看了,也感叹:“他拍得比我好太多了。”演完戏以后吴秀波找到付永强:“我演戏赚得还可以,要不要我们一起写剧本?”言下之意是,他既是合作者也是老板,靠演戏赚钱来付稿酬。“如果我能付一年,我们就干一年。如果我能付十年,我们就干十年。我如果能付一辈子,我们就写一辈子。重要的是写出一个我们内心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我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高尚,只是我找到了另一种生命行为。”

        《黎明之前》以后,吴秀波接的戏多了起来,一年中有10个月要待在剧组。去年拍《请你原谅你我》时,他把付永强带进了剧组,为的是把写剧本继续写下去。这难免让人觉得他有要当导演的企图心,但他否认了:“写第一年的时候,会想着什么时候拍。写到第二年和第三年,会想我究竟还能不能拍?写到第四、第五年,开始觉得:最重要的事是写它,是‘写’这件事。”

        从三十几岁写到四十几岁,剧本的结局推倒了好几个:他越来越看透演戏这件事:“写剧本像是上帝在创造世界,你是全局的掌控者;演戏像是下残局,你只是一个棋子,但通过写剧本,能更知道每一个棋子的用处。”“戏子”的责任?

        接下《黎明之前》,是吴秀波的剧本写到第五年的事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突然发现自己会演戏了:“我明白了,演戏的时候听比说更重要。”但他很难说清楚刘新杰是不是他那么多年来一直在等待的那个角色:“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你大可认为那是在我生命中出现的让我红的一个角色,但站在演员的立场,我们都知道:太多演戏演得好的人,一生中也没有那么一个角色。只是没有缘分。”

        正因为如此,吴秀波总遗憾至今没有一部独立属于自己的作品。做演员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点像是乘船渡江,如今他也算是顺利渡了江,乘的却是别人的船——始终只能借别人给予的角色表达自己的对待世界的态度。

        程婴是他态度的一种。“屠岸贾一句话,判了1002个婴儿的死刑,程婴可以保持沉默,作为悲剧中的一个受害者,他也不会因此成为罪人。但这时的程婴做了一个上帝视角的决定:用一个婴儿的命,换了1001个婴儿的命。为什么是婴儿?因为婴儿没有认知度,没有沟通的可能性,他在没有征得这个婴儿的允许下,判了他的死刑。程婴做了这件事以后,成了整个悲剧中的第二个罪人,所以这出戏,叫作‘人性的悲剧’。至于你如何去评判程婴,那是你的事。”

        导演阎建钢第一次见吴秀波,聊的就是“程婴摔婴”这场戏。“义”这个字是程婴最打动吴秀波的地方,他将此称为“一种利他主义的大生命观”,他也坦言“大多数人在生命的某一个阶段都不会认同这种价值观”,但作为一个演员,他必须认同,这就是他所谓的“戏子的责任”。

        “你觉得‘戏子’这个词不好吗?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戏子就是婊子?不是的。戏子,是戏的儿子。‘戏’字怎么写?一个‘又’字,一个‘戈’字,这是什么意思?是‘又见兵戈’,戏剧最初是用来记录战争的。为什么人类要记录战争?为了避免自相残杀。戏剧不仅让你看见人性的得意,也要让你看见人性的悲剧,让你看见人性有多残酷。”

        吴秀波还在等待下一个能表达他内心态度的角色出现。有人说他红了之后对剧本愈发挑剔,他自己也是这样说的:所有重复过的角色,不想接;价值观不明确的角色,不想接;没有准确人性的角色,不想接。

        他说:“我已经失业好几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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