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野蛮的尊重到文明的诡诈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从野蛮的尊重到文明的诡诈，是我们所看到的《梦残干戈:春秋军事历史研究》书中牵起的“一发”。此“发”仅是这部春秋军事史映射在人类文明史上的一条折射线，但牵起此线，展现在读者眼前的，不仅是剧烈的社会变革在军事制度、武器装备、作战方式、兵要地理、大国争霸以及军事思想等军事领域转变的情景，更浮现出整个春秋时代巨变的景象。

    《梦残干戈:春秋军事历史研究》(岳麓书社出版)是黄朴民先生1998年出版的《春秋军事史》的修订再版，时隔十六年，这部《春秋军事史》能够得以再版，充分说明了此书的学术前瞻性和学术价值之大。另外，值得说明的是，从野蛮的尊重到文明的诡诈，反映了春秋时期战争观念与作战方式从礼到诈、从落后到文明的转变。虽然这种转变适应时局的发展，但从对人性和战争境界的追求来看，却是一种倒退，是对人性的尊重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梦残干戈”，这也是作者的题中之义。

    《梦残干戈:春秋军事历史研究》主要从四个方面对春秋军事历史展开研究。首先，作者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分析了春秋时期大的社会背景，反映了变革、递嬗在各个社会角落发生的变化。其次，作者详细剖析了这一变革，在军事制度、武器装备、作战方式、兵要地理等军事领域的表现，对春秋军事之“变”作了概括性的总结。之后，本书从第六章到第十一章，以较大的篇幅为人们生动地呈现出一幅幅春秋时期大国争霸的场景，并巧妙地将春秋时代发生的军事变革蕴藏其中。最后，作者回顾了整个春秋时期军事思想的发展和演变，考察和总结了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春秋军事思想，并强调《孙子兵法》在中国军事史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地位。总之，这部关于春秋军事历史的研究专著，展现了作者对前沿学术动态的把握和深厚的学术功底，而作者独到的学术见解和幽默风趣的语言风格，更使得这部军事著作如虎添翼，特色鲜明，其主要体现在:

    第一，立意构思匠心独运，框架结构严密而立体。读之，不能不让人佩服作者篇章结构设计的严密性和逻辑性之高。如对春秋时期大的历史环境，作者在首章分春秋前期和后期两个阶段加以介绍，并重点突出了一个“变”字。与之相适应，这种变革也慢慢延伸到军事领域，作者以多维立体的角度切入分析，从军队制度、武器装备、军事地理、争霸战争以及军事思想等方面谈了自己的看法。书稿整体的框架结构十分缜密，前后章节既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和印证，但在内容上却毫无拖沓、重复、生硬之感，整个论证体系流畅圆融一气呵成。如书中第四章第二节“战争观念的变革与作战方式的进步”，作者主要论述了其从“以礼为固”到“兵以诈立”的转变，内容仅有不到十页纸的内容，这对于全书十三章四十六节三十多万字的内容来说，显然微不足道，但却紧贴本书主旨，是作者研究春秋军事史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是本书的一大亮点。对于此节来说，其虽可视为是对一个课题的单独考察，然而，想要真正明晓这一转变发生的个中缘由，就非要了解整个春秋时代的变革不可。因为春秋前期，古典礼乐文明尚未失去对整个社会的约束，在战争中亦然，多数诸侯国仍遵守“军礼”的传统，在残酷的战争中表现了对礼的遵守和人的尊重。

    然而到了春秋后期，人类的文明程度有了更高的发展，战争的残酷性却进一步升级，“军礼”的传统被摒弃，而变为兵以“诈”立，这在春秋晚期《孙子兵法》一书中就有着十分鲜明的体现。所以，我们说，本书的论证体系十分严密，任意抽取其中某一点的内容，就如同向湖心投掷了一粒石子，其波及的不仅是军事，还有整个春秋时代。

    第二，重点突出，高潮迭起。全书共十三章，如同《孙子兵法》十三篇一样，每章内容的设置都十分讲究。如本书最后一章“孙子与《孙子兵法》”，看似是作者不经意地安排，实则是为突出重点的巧妙设计。因为在中国兵学史上，“前孙子者，孙子不遗;后孙子者，不能遗孙子”，孙子及其兵法在中国甚至世界上，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其价值不可估量。而对春秋时期的军事历史来说，春秋末期的《孙子兵法》，刚好为一个时代的结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也标志着本书内容的完结。故而，将此章安排在最后有双重意义的考量，体现了作者思虑的周密和严谨。而这仅是全书的冰山一角，书中还有很多其他亮点。

    特别是作者在用较长的篇幅，叙述大国之间的争霸角逐时，并非枯燥地对历史史实进行原因、经过和结果的平铺直叙，而是在每次的战例分析中，都十分注意突出每个战例的特点，对战争敌我双方的战略谋划、作战指挥艺术、历史人物在其中发挥的作用等给予充分地分析和展示，从而使内容跌宕起伏，高潮迭起，在保存历史之真的同时，也增强了本书的可读性，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后，此书突出表现为学术性和知识趣味性共存的特点。《梦残干戈:春秋军事历史研究》首先是一部学术研究著作，书中有不少实证性研究，如对古代军事编制的推考、对文武分职的考察、对《孙子兵法》成书情况的研究等等。而且不可置否的是，这些成果对于军事研究都有重要意义，这从此书在中国兵学研究史上无可替代的地位中就可窥知一二。而与此同时，作者文采飞扬，笔触轻松愉快，尤其是在描绘战争场面、刻画历史人物形象时，作者在尊重史实的前期下，以独特的观察视角，将历史的刀光剑影、风云迭变描绘得栩栩如生，好像整幅春秋历史画卷都活了过来，从而使这部学术著作的可读性大大提高。如作者在呈现宋襄公图霸这一历史史实时，就特别突出了宋襄公及其在泓水之战中的表现，对整个战局形势的影响。书中提到宋襄公在面对无视中原礼制的楚军时，一意孤行，坚持奉行“蠢猪式的仁义”，结果落得覆军杀身而为天下笑的下场。作者用风趣而真切的文字，带领读者一睹大国争霸战争的精彩场面，在增加读者对章节内容期待的同时，也在引导读者对历史进行反思。

    总之，黄朴民先生的《梦残干戈:春秋军事历史研究》，不仅是研究春秋军事史的一部扛鼎之作，而且作者深入浅出，激扬文字，将学术性、哲理性、知识性和趣味性集于一体，增强了本书的可读性。在某种意义上，这部春秋军事史著同样也是一部春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