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为什么题作《柔日读史》?
不久前,我为一位老画家作的古人读书图题跋,其中说道:
昔云。刚日读经。柔日读史。夫孔孟老庄廿四史何日不可读。屈宋陶谢李杜苏辛山海经红楼梦何时不可读之。读书人无论尔我。不分古今。浸淫其中。复超拔其外。是谓得之。得读书之意。之趣。之乐。得书中之真。之善。之美。殆无用之用也。
按:刚日柔日之说,无非指单日读经,双日读史,据说古代曾有这样的成文或不成文的规矩,单日处理公务,连读书也只读经,双日归己,有点小自由,可以用来读史。看来相对说是重“经”轻“史”:经是官方的意识形态,史虽也以官方所修为正史,但一分轻重,就带上点我们曾经的“以论带史”的意思,强调“观点统帅材料”,进而“以论代史”,变成“观点代替材料”,甚至发展到不顾事实,让材料服从观点,让史实服从“经典”了吧。
古之读书人是不是真的都那么“凿四方眼”,挑什么书看,还要择日子,真那样,恐怕就近于读书读傻了?
故我说无论经、史、子、集,都是无日不可读之,无时不可读之。不受其限,得比古人多出一倍的小自由。
而且古人也早说过,“六经皆史”。在我看来,不但经典理论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有其来龙去脉,我们须得了解它各自的背景,才能够知其所以然,所以云然,所谓读经同样要具有历史的眼光,哪能硬把读经读史拆开?
这本书突出读“史”,并没有故意“离经叛道”的意思,只是从作者的兴趣出发,也顾到读者的兴趣,尽量寻找一些人和事的历史真相,少些抽象的议论,多些具象的东西,即使偶发议论,也能有史为证,这样或可多少避免沟通上的麻烦。
因为我写的是“闲文”,读者朋友是当做“闲书”来读,并非从事历史研究,讲一点兴趣是难免的。不过,有时读史,或说读到历史的某一页、某几页,也未必全都能获得娱乐式的轻松。历史有时是沉重的,读史也要有经受沉重的心理准备吧。
我们原就生活在历史当中,我们置身其中的历史是第一性的,书写在纸面上的历史则是第二性的。因此,说是读史,并不限于正经的历史教科书,甚至首先不是去读统一标准的历史教材,我们是在业余——课余时间啊!岂但六经皆史,可以说触处皆史,大事小情,转瞬进入历史,历史是是昨天和前天的新闻,今天的新闻,当今的时事,不也就是明天的历史?请翻翻这本书的目录,就知道我把读史的范围——以至把所谓历史的范围大大扩展了。
拿起书来,我们好像只是历史的看客,放下书本,我们难道不应该是历史的主人?
做看客易,做主人难。但一心做看客,看傻了,两眼发直,却有冷不防不知何时被李逵持板斧排头砍去的危险:读过《水浒》的都知道。
做历史的主人虽难,却是不容推辞的权利,也是不容逃避的责任。
尊敬的读者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