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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02月26日 星期三

    “忍不住”的关怀:王泉根的儿童文学理论路

    崔昕平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2月26日   21 版)
    《儿童文学的精气神》,王泉根/著,湖北少儿出版社2014年1月第一版,42.00元
    《担当与建构:王泉根文论集》,王泉根/著,接力出版社2014年1月第一版,36.00元

        “文学理论需要一种对话和交流的研究姿态,进行一种建设性的探询,以期有助于理解文学的多义性和复杂性,从而达到审美的共振。”

        打开王泉根新著《儿童文学的精气神》,樊发稼先生为该书所作序言中的一句话特别抢眼:王泉根被公认为儿童文学领域的“拼命三郎”,儿童文学理论界的“劳动模范”。此言不虚。这位秉持着人间精气神的北师大教授,长年耕耘在儿童文学领域,播撒自己的思维结晶,将儿童文学的理性之火越燃越旺。人们时常会看到王泉根教授本不离身、笔不离手,在匆忙的学术活动与执教间隙,甚至在出差的火车途中,勤耕不辍。洋洋四十余万言的《儿童文学的精气神》,正是王泉根2009至2012年间发表的各类文章的辑存,既是作者近年理论思维成果的一个结集,也是近年作者投入儿童文学系统工程建设所作种种实践的一个结晶。全书主体部分的五大板块“文脉潮汛”、“思维触角”、“作家考评”、“出版广角”、“阅读观察”,对应的正是文学系统工程建设中的作家、作品、出版传播、评论研究、学校教学与阅读推广。

        理论推进

        王泉根曾为诸多大部头论文集、作品集作序,在“文脉潮汛”辑中可见,他以前瞻的姿态,为儿童文学做出及时的回顾、梳理、总结与评价。一篇篇高屋建瓴的长篇序言,实为一次次长途跋涉的思索与探险。王泉根参与了众多大型书系的选题策划,无论是《中国儿童文学60年(1949-2009)》《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中国动物文学大系》,还是《全球儿童文学典藏书系》《当代西方儿童文学新论译丛》等,这些庞大而极具文学史与文化价值的出版工程,无不倾注着王泉根的大量心血与智慧,显示着他将儿童文学学科建设引向纵深的不懈努力。众所周知,大部头作品集的选编出版不但具有对文化产品的积累、保存和流传功能,而且通过选编主体的筛选、提炼,完善着对文化产品的价值判断和文学经典的不断塑造。当年《中国新文学大系》的编辑出版就意在利用“选择”的行为,“向社会受众提供一种文学范本,以展示五四新文学实绩”和“拢聚各方力量参与新文学建设的成果”。对于已有百年发展历程的中国儿童文学来讲,历经时代的淘洗,究竟哪些儿童文学作品堪称经典,哪些作品将成为儿童文学史中世代相传的佳作?这些问题的厘定变得愈来愈迫切。早在2000年,王泉根即开始思索对中国儿童文学作品以选本的形式进行梳理与评估。2004年,学界长期的愿望终于与出版人对接,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着手实施这项庞大的出版工程——《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王泉根为“百年百部”所作的总序及结晶,全面检视了走过百年历程的中国儿童文学,给予了系统梳理与理性总结,将许多尘封在人们记忆中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再次唤醒。《中国儿童文学60年(1949—2009)》,则更是以300万字的“史论”架构,多角度、全方位地回顾、梳理、探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年来儿童文学的本体及与之相关的诸领域的问题,宏阔的视域,浩浩的工程,成就了儿童文学理论研究史上的奠基巨制。

        “在场”关怀

        王泉根对于儿童文学以及相关学术问题,一直秉持“在场”的姿态。他说:“文学理论需要一种对话和交流的研究姿态,进行一种建设性的探询,以期有助于理解文学的多义性和复杂性,从而达到审美的共振。”在他看来,“批评是一种向作家提出有益的忠告的艺术”,时下所谓“酷评”或是游离于文本的批评,都是很糟糕的批评态度。对于有的学者动不动就否定一切的评论,他意味深长地指出“建设是难的,而颠覆总是相对容易的”。他在《中国儿童文学60年(1949-2009)》的总序中深情地写道:“以一种过来人、亲历者、见证者的身份,重新回顾和触摸60年间儿童文学不断探索、艰难前行、与时俱进的历程,在抚今追昔的感受与感慨中,更加珍惜中国儿童文学来之不易的良好生态与丰硕成果,坚定我们再接再厉、再创辉煌的信念和担当;同时也希望中国儿童文学的后来者、薪火继承者,能以一种‘同情的理解’的态度,理性地看待这60年儿童文学历史的体温和脉搏,认识与把握儿童文学事业对于民族的责任,对于文化的价值,对于未来的意义。”书中林林总总的作品评论,均显示出他以在场的姿态,全方位关注着儿童文学及其相关问题。王泉根将当下儿童文学描述为“多元共生的儿童文学新格局”。在这个新格局中,主流的、非主流的,当红的、边缘的儿童文学均受到了关注。如对以杨红樱为代表的校园文学、对以《哈利·波特》为代表的西方幻想文学、对本土原创科幻文学、对与幻想热接踵而来的玄幻文学热等曾被忽视或曾被漠视的文学现象与文类,他均给予最及时的关注与评价。他还对中国原创图画书的发展给予追踪与鼓励,将儿童歌词纳入自己的儿童文学研究视野,对张扬现实主义精神的“农民工子弟文学”给予热情关注与大力呼吁,对动物文学与儿童“精神成人”的意义做出透彻解读……诚如王泉根所言,“虽然学界对图画书是否属于‘儿童文学’还未达成共识,但如果连儿童文学也不对它们加以关注、收纳的话,成人文学显然更不会将其‘放在眼里’。”能够对上述问题给予密切关注,得益于王泉根对密集信息的学术敏感和借助扎实的文学功底做出的筛选与评价。作者对典型化儿童文学与类型化儿童文学的深刻解读,对当下儿童文学同质化、平庸化、套路写作等症结做出的诊断,对出版界供大于求、作家的生产和作品的艺术品质之间存在的差距,对儿童阅读推广中言必夸外国等问题的批评,都值得儿童文学创作与研究界共同思索。正是对当下儿童文学创作出版脉络的密切关注与追踪,使王泉根成为能对一个时期的儿童文学全局做出深度综述的理论家,如《中国儿童文学60年的发展思潮、艺术成就与诗学内涵》、《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外来影响与对外交流》、《近年我国儿童文学原创与出版的演变趋势》、《新世纪十年“儿童阅读运动”综论》等大块文章,视野宏阔,信息密集,评价公允,成为一个时期儿童文学发展状况的总结性评论。

        新锐之思

        鲍尔德萨·卡斯蒂利奥内在《侍臣论》中曾经提到一个现象:老年人“他们几乎都对过去的东西大加赞赏,对现在的东西大肆谴责,抨击我们的行为和做法,抨击他们自己年轻时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还断言,每一种良好的习惯和生活方式,每一种美德——简言之,一切人们可能想象到的东西——总是处于每况愈下的状态之中”。这也正是泰勒·考恩在《商业文化礼赞》中所归类的“文化悲观论者”的心态。作为“77级”大学生,王泉根早已不年轻,但他显然是一位文化乐观论者。论著各辑中的评论文章,不但毫无固守,而且处处显示着前瞻、开阔而新锐之思。诚如曹文轩在为王泉根另一部新著《担当与建构》做序时指出的:“他总是很有胆识地去对一些迎面而来或还处在萌芽状态的潮流和现象及时做出反应。”与一些对当代儿童文学发展状况忧心忡忡的学者不同,王泉根在答《中国青年报》记者的《我国已成儿童文学出版大国,但缺……》一文中指出:“我国当前儿童文学正处在最好的历史发展阶段。”他在国内积极推动分级阅读思路的本土化,并提出“什么年龄段的孩子读什么书”的儿童阅读定律。针对普遍产生的快乐阅读是否会影响儿童阅读品味的担忧,王泉根在答《语文建设》杂志记者的《儿童文学:写给有童心的人》一文中指出:“要知道孩子是一天天长大的,他们的阅读也应循序渐进,切不可在孩子爱唱儿歌、痴迷童话的时候,硬要他去读什么经典……这会使孩子对书本望而生畏,败坏阅读趣味。”并明确提出要去经典化,“名人的读书经验没有代表性”,不能以天赋较高的名人儿时阅读作为标尺衡量大多数孩子,进而拔苗助长。他同时指出了目前的阅读推广中存在的问题,即向幼儿园老师做阅读推广的只推图画书,而缺失了真正属于幼儿文学范围的儿歌、幼儿诗、儿童故事。阅读该书的“思维触角”与“作家考评”等辑,可见王泉根总能对新生事物给予客观而前瞻的评价,显示出独有的学术胆识和眼光。他在北师大为来自西南、遭受误读的杨红樱召开专题学术研讨会;他对带来阳刚与大气的儿童诗风的商泽军大加赞赏;他在学界最先关注“儿童网游创作”,对第一波投入儿童网游文学写作的作家给予第一时间的热情肯定。面对千变万化的儿童文学图书市场出现的种种热点、股股暗流,王泉根往往是率先站出来,纠偏正误,针砭时弊,疾呼儿童本位与价值承诺。如对持续升温的少儿恐怖文学热,他断然棒喝:“少年儿童精神生命的健康成长,永远需要阳光,需要温暖和爱,需要优秀文学作品的滋润,而不需要僵尸与鬼魂的纠缠。持续升温的恐怖文学引进与炒作,应当退烧了。”一个儿童文学理论界的先行者与长者,不固守、不偏激,用发展的眼光敏锐追随、甚至赶超着时代发展变化的步伐。他的新锐之思有时甚至会让我们这些中青年人汗颜。对儿童文学的未来发展走向,王泉根也多次做出准确预判。他在《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外来影响与对外交流》中指出:“一个以儿童读物出版为核心的儿童文化产业正在我国崛起”;在《儿童文学与儿童教育品牌的交融创新》中评价“儿童教育品牌与儿童文学的交融创新研讨会有可能是一个历史性的时间节点。”回首王泉根先期出版的《新世纪儿童文学新观察》一书中的许多观点,已然印证了他的学术的敏锐与预判的价值。可贵的是,王泉根认为“用系统论的观点考察,儿童文学无疑是一项系统工程建设,包括文学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两大块”。因此,他对于儿童文学的“内部研究”(作家研究、文本研究、创作心理与思想研究、文体研究)与“外部研究”(儿童文学的组织领导、编辑出版、教学教育、阅读推广、交流互动)等多个层面,都给予了关注。他较早做出“如何将少儿出版及时地、有效地融入数字出版与文化创意产业之中,求新求变求进步”等前瞻性的思考。2010年我国“数字出版元年”开启之际,王泉根更加专注于“青少年文化产业”研究,对青少年文学、影视、动漫、数字化产品等进行全方位的研究探讨,主持该方向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课题研究,极具当下性与时效性。王泉根教授还有着敏锐的学科建设意识,于学科建设厥功甚伟。他在《中华读书报》上撰文呼吁《儿童文学创作需要复合型人才》,并在硕博士研究生培养中着力培养各类复合型人才,为儿童文学的全方位发展布局。也许王泉根教授的种种儿童文学理想还不能一蹴而就,但毕竟是一次又一次积极的介入与引导,这正是评论家应有的“文化担当”。正是有了从文学社会学角度做出的对儿童文学内涵及其外延的全方位体察与评论,才促成儿童文学在当下的良性发展。

        “独断”与“考索”

        王泉根的浙江上虞“老乡”——清代学者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一书中,曾将学术研究之路分为“独断之学”与“考索之功”,称二者如日昼月夜、暑夏寒冬一般相互推代,相辅相成,方可以得“相需之益”,促使学术大成。事实上,就个人学术理路而言,“考索之功”永远是“独断之学”的根基,非“沉潜”亦难以“高明”。王泉根早期循史探因,有了《现代儿童文学的先驱》、《现代中国儿童文学主潮》、《中国现代儿童文学文论选》、《中国儿童文学现象研究》等重要论著。在此积淀之上,为当代儿童文学学科奠基,提出儿童文学的一系列重大命题:一个中心——儿童观;两大门类——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与非儿童本位的儿童文学;三个层次——幼年文学、童年文学、少年文学;四大艺术母题与叙事视角;百年中国五代儿童文学作家,并界定了儿童文学“以善为美”的美学思想。厘清这些基础问题之后,王泉根才直入当下,开展儿童文学批评与儿童文学学科建设。正是因为建立在对儿童文学重要问题成熟思考的基础上,所以王泉根对儿童文学发展史中的每一个阶段、每部重要作品都了然于胸,信手拈来。史学的脉络,敏锐的观察,客观的分析与公允的评价,形成了王泉根全局视域、兼收并蓄的学术姿态。借用《儿童文学的精气神》中的一句话:在“一系列执著儿童文学自身本体精神的学术话语与基本观念的探讨和建设”中,王泉根都是亲历者,见证者,更是作出巨大贡献者。诚如该书《后记》所言:为了将自己的“学术理念转化成为文化实践,用以改变和提升当下儿童文学的出版品质,以求优质产品服务社会与儿童”,“凡是有利于中国儿童文学发展的事,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做”。读“集外”辑中的《三十年前上大学》,则更加深切理解了王泉根夜以继日为“毕生所爱”上下奔忙的动力;而《青春在眼童心热》中的诗句“不用扬鞭自奋蹄”“吾辈更应惜秒阴”,正是王泉根“在路上”的身影与精神的生动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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