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钥匙》:苏俄的“木偶奇遇记”

    说到托尔斯泰这个名字，多数人心中想到的是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其实，“托尔斯泰”作为俄罗斯人的一个姓氏，姓托尔斯泰的人不在少数，小说家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1883—1945)就是其中之一，在苏维埃时代，他的鼎鼎大名可谓无人不知。

    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生于伏尔加河中游萨马拉的贵族家庭，父亲尼古拉·阿里克赛诺维奇·托尔斯泰是一位伯爵。因为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背叛贵族家庭”、拥护苏维埃政权，而被人谑称是“伯爵同志”。托尔斯泰曾经在圣彼得堡工学院接受高等教育，中途离校后致力于文学创作。1911年和1912年，他的两部长篇小说《怪人》和《跛老爷》先后以果戈理式现实主义的诙谐笔调，讽刺了俄罗斯贵族地主。

    托尔斯泰曾拥护1917年的二月革命，却一度因为不理解十月革命，在内战中支持反布尔什维克的白党，开始了自己的流亡生涯。1921年，托尔斯泰表示承认苏维埃政权。因为思念祖国，他于1922年初发表了《给恰科夫斯基的公开信》，宣布与白俄流亡集团决裂，并于次年回到苏联，受到苏维埃政权英雄般的欢迎。回国之后，托尔斯泰不但创作出几部大部头的小说，还写过科幻小说、儿童故事、惊险小说、国际阴谋故事以及二十多个剧本，在苏联享有很高的声誉。他的长篇小说《彼得大帝》获1941年一级斯大林奖，他的描写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三部曲《苦难的历程》(包括《两姐妹》《一九一八年》和《阴暗的早晨》)获1943年一级斯大林奖，他的剧本《伊凡雷帝》获1947年一级斯大林奖;此外，他还获“列宁勋章”(1938)、“劳动红旗勋章”(1943)和“荣誉勋章”(1939)。

    阿列克赛·托尔斯泰不但创作这些“大书”，也喜欢为孩子写一些“小书”。他曾专门为儿童编写过一部《俄罗斯民间故事》;他的童话故事《狼和小山羊》、《金冠大公鸡》等多次被编入苏联的童书读本中。当然，托尔斯泰最著名的童书是童话《金钥匙》。

    《金钥匙》的创作经历了一段传奇性的历程。1881至1882年，意大利作家卡洛·洛伦齐尼以卡洛·科洛迪的笔名先是在《儿童日报》上连载，随后出版单行本童话《皮诺乔历险记——一个木偶的故事》，得到读者的极大喜爱。托尔斯泰最早接触《皮诺乔历险记——一个木偶的故事》是在1922年。当时，他在柏林，俄国的象征派女诗人尼娜·伊万诺夫娜·彼得罗夫斯卡娅去意大利后，带回一部她所翻译的《皮诺乔历险记》的稿子，请托尔斯泰帮助她校订。这部俄译本《皮诺乔历险记》于1924年出版，此书的封面上印着:“尼娜·彼得罗夫斯卡娅译。阿历克塞·托尔斯泰修订加工。”

    这次的“修订加工”启发和鼓舞了托尔斯泰创作一部自己的俄罗斯木偶故事的决心。他在后来创作出版的这部童话的前言中这样回忆道:

    小时候——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我读过一本书，书名叫做《皮诺乔》，又名《木偶奇遇记》。我常常给我的小同学讲这个木偶的有趣奇遇。可是书不见了，于是我讲起来每回都不一样，还想出了一些奇遇，是书里根本没有的。如今过了许多许多年，我又想起了我的这位老朋友木偶，并且决定把这个小木头人的奇遇讲给你们小朋友听。

    托尔斯泰对创作这个童话的兴趣是如此的浓厚，甚至在1934年春，他决定推迟《阴暗的早晨》的创作，先来写这部童话。

    最初，托尔斯泰是按照科洛迪的《皮诺乔》这部童话故事的思路来写的，并和出版社签订下了合同，只希望简要地转述这部意大利童话。但是很快他明白了，这样的转述一定非常枯燥无味，没有多大意义。况且，他的朋友，诗人塞缪尔·马尔夏克也热烈主张他全盘改写。于是，在1935年春，托尔斯泰首次用上了“布拉蒂诺”这个人物。

    托尔斯泰这部童话于1935年8月完成，题为《金钥匙》(又名《小木偶布拉蒂诺历险记》)，先是在这年的《少先队真理报》上连载，然后于1936年在列宁格勒出版，印数50000册。

    读过《金钥匙》的故事便不难发现，它受《皮诺乔历险记》的启发是明显的。且不说布拉蒂诺这个名字，即是意大利语“木偶”的音译，《金钥匙》的故事内容，前一部分也有差不多一半和《皮诺乔历险记》几乎完全相同。但后面部分就不一样了，作家以儿童的语言，奇妙而生动地描写了布拉蒂诺和他的同伴们如何机智、勇敢、镇静、沉着地战胜了所有的敌人，探明了金钥匙和小门的秘密，进入门后的神奇世界，看到一座美丽的木偶剧场，并在这个剧场首演讲述他们自己的真实生活。

    尽管《金钥匙》在前一部分和意大利的《皮诺乔历险记》很是相似，但这只是一个引子。读完全书就不难看出，托尔斯泰的这部童话完全是苏联风格的，这不仅表现在故事所着重描写的主人公战胜敌人、实现美好生活的愿望，符合当时(1932—1934)确立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即“艺术描写的真实性和历史具体性必须与用社会主义精神从思想上改造和教育劳动人民的任务结合起来”。童话中的几个人物，也有苏联现实人物的原型。

    近年，有俄罗斯学者写了一篇文章，题为《谁是布拉蒂诺的原型?》，相信托尔斯泰《金钥匙》中的人物塑造都不是随意写出的。文章写道:

    ……人们不知道，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这部童话中起重要作用的人物，全都有真实的原型。借用卡洛·科洛迪的总体叙述梗概，托尔斯泰在童话中对当时一些文化界的著名活动家予以漫画化表现。例如(故事结束时)站在戏棚门口的流浪艺人卡洛老爹，即是伟大的导演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拉蒂诺便是高尔基:他(被两个强盗)吊在一棵意大利的橡树上，危急之至的刹那大叫“救命啊!救命啊!”高尔基在十月革命之后也曾迁居意大利的卡普里岛。木偶学博士，木偶剧院老板卡拉巴斯·巴拉巴斯是另一位戏剧导演符塞伏洛德·迈耶霍德，傀儡学博士是其艺名。卡拉巴斯·巴拉巴斯拿一根七条尾巴做的鞭子逼他的木偶演员演戏。迈耶霍德以毛瑟枪指导演员用傀儡般的机械式方法进行表演。卡拉巴斯·巴拉巴斯的帮手杜雷马尔即是迈耶霍德的剧场和《三个桔子的爱情》杂志的助手，艺名叫“沃尔德马尔·留斯齐努斯”的弗拉基米尔·索洛维耶夫。诗人皮埃罗就是诗人亚历山大·勃洛克，即托尔斯泰讽刺过的那个人。托尔斯泰创作的《苦难的历程》中就有勃洛克的讽刺性模拟形象诗人(阿历克谢·阿历克谢耶维奇·别索诺夫)。马尔维娜是高尔基的情妇、女演员玛利亚·安德列耶夫娜。她出身于演员的家庭，与高尔基没有共同的语言。爱挖苦人的托尔斯泰在童话中安排了这样一个插曲:皮埃罗把布拉蒂诺——高尔基带到马尔维娜面前，说:“我把他带来了，您教育教育他吧”……(译文个别处稍有改动或增加。)

    另外，《金钥匙》中的马尔维娜这个人物形象，特别引起研究者的重视，认为是托尔斯泰的创造。《皮诺乔历险记》里的蓝发女孩没有名字，托尔斯泰给这个浅蓝色头发的姑娘取名马尔维娜，可能是有深意的。“马尔维娜”是莪相(Ossian)的一个伙伴和他失去的儿子奥斯卡的女友的名字。莪相为古代《英雄故事》中的奥尔兰武士和诗人的名字。据称有关莪相的作品是苏格兰诗人詹姆斯·麦克弗森的“发现”，实际上所谓《莪相的诗》(the Poems of Ossian)大部分全是麦克弗森出版社18世纪60年代的创作。此书风靡一时，极大地影响了西欧的早期浪漫主义运动，许多俄罗斯诗人和作家也十分钟爱这部作品。据说茹科夫斯基青年时代和其他一些诗人的作品中都提到过它，在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中，就有女主人公塔吉雅娜·拉林读莪相诗篇的情节，这个名字一直是浪漫主义女主人公的标志。不同于科洛迪笔下的蓝发女孩，马尔维娜不是仙女，是一个普通女孩，她对皮埃罗无私的爱，是否可以让读者看到在托尔斯泰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童话中还存留着一丝浪漫主义的亮光呢?

    《金钥匙》的成功，已经使它被公认是一部经典童话，此书已经被译成47种语言，还被改编为其他艺术作品。1959年，苏联莫斯科“联合动画制片厂”根据托尔斯泰的这部童话，拍摄了动画片《布拉蒂诺历险记》;1975年，白俄罗斯拍出了一部儿童音乐片《布拉蒂诺历险记》:这两部作品后来多次以DVD和电视片形式发行。2009年，爱沙尼亚出品了一部76分钟的音乐喜剧片《皮诺乔的儿子布拉蒂诺》，片中有众多明星参与演出。布拉蒂诺的童话故事及其影视片的发行使布拉蒂诺这个名字十分普及，甚至有一种食品和一种重型火焰喷射器都借用了“布拉蒂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