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纪80年代末重写文学史议题提出以来,重新书写现当代文学史的工作已展开长达近30年时间,多部多元视野的现当代文学史的诞生,已改变中国现当代文学政治一统格局,现当代文学已步入多元学术对话的学科建设时期。然而正是在学科建设的诸多框架当中,现当代女作家形象依然单薄、整体创作成就所居比例仍然十分狭小,其历史位置也依然相当模糊甚至低卑。中国女性文学在文学史里十分狭仄的普遍现象,意味着走出政治一统格局的新文学史并未走出男性中心意识,重写文学史的工作有待进一步深化,性别视角的引入成为必须。
这部《中国女性文学读本》作为中国女性文学文化学科建设项目工作之一,就是想尝试以性别视角再现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为了改变现行文学史以男作家为中心的局面,它以女作家主体形象呈现为目标,希望通过对女作家个体和群体创作文本的勘探,探索女性主体如何创造文本并在文本中生长自己,寻找中国现当代女性文学生长发展的内在脉动,呈现女性话语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声部和文化地势。
性别视角是这部读本的首要特点,它由三个方面构成:
1 .在讨论对象上,表面上是将生理性别的女作家作为学科研究对象,在其内在层面,却是为了与现行文学史的讨论对象构成对话关系;2 .在导读方法上,多元的女性主义是进入作家主体和文本批评的方法论。强调多元解读入选女作家,是因为每一位女作家写作经验和资源不同,导读需要梳理作品序列,更需要发现女性写作的内在动因,考查女作家文本中的性别体验与审美构成的张力关系;3 .在叙述结构上,全书打破传统文体分类讲述方式,不以小说散文诗歌文体框定作家,而是呈现女作家在个体自己的写作时间跨度中,如何因为所处时代原因或个体理由选择和创造文体,并在文本生产中如何传达性别的体验。为了打破单一叙述所暗示的线性时间史观,导读由不同专家学者撰写,每位撰写者是对应作家的研究专家,研究专家与作家构成对话关系场,以体现现当代女性文学写作与研究的实际景况,呈现出空间史的特点。由此,这部读本不做史的论述,她只是呈现出她们的历史,她们的精神史和书写史,由女作家们和她们的作品事件构成的,充满生动鲜活的女性的生命和生活历史,一部百年中国现代生活画卷,动荡而美丽,浩瀚而精微。通过学者们和读者们的共同阅读,也将与我们的生活与历史浑然一体。
“现当代”本是一个现代性时间概念,它的生发性和无终端特点,本身就在我们所处转型时代的具体发生之中,由于现代事件和事物层出不穷,或环环相扣或盘根错节或断裂无连续,后叙性定位和命名的工作,自始至终伴随着现代时间的脚步。本书在遵循已有主流框架的“现当代”命名前提下,加入性别视野中的时间经验,即重视现代性别关系事件发生和事物出现,并以之作为命名条件之一。中国女性文学,在此意义上,就是中国现当代女性文学,她是时间中发生和生长并将持续成长的绿色植物,是中国现当代文明的有机构成,也是世界现代文明的生动组成部分。如以1907年女诗人秋瑾《勉女权歌》在《中国女报》第2期发表为《中国女性文学读本》的“现当代”时间起点,以有别于1917年《新青年》第2卷胡适《文学改良刍议》为始的现当代文学起点,同时却也是对此时间命名的补充和丰富。
《中国女性文学读本》呈现的是这样的女性文学空间,其中一些空间有大批女作家生长,比如五四时期和抗战时期,另一些空间女作家屈指可数,比如十七年时期。而同样是大批女作家生长的新时期,女作家作品主题和经验不同于五四时期,却又部分再现和发展了五四时期女性写作的主题和经验。 另一方面,台湾、香港和澳门的女作家们,也体现了地域空间在现代时间序列中的互动关系。女性写作所反映各时代各地区主题,通常结构在性别这个最普遍最具体的主题之中。而这一主题当然地是中国现当代最深入的时代主题之一。由此可以发现,为什么张爱玲和王安忆跨越时间、空间,都拥有广泛的读者群,并被主流文学史所接受,而张爱玲则声称,她自己当时在上海与苏青齐名,已是同时代出现的女性的自豪。如果承认大时代共同的主题便是读者的认同和女作家之间的自我认同的基础,那么性别主题的现代性特质就无须他证。每一个体在全球化进程中可能体验到的国家民族变化是宏观的,而具体感受到的自身生活变化则是微观而深刻的,正是在这样微观而深刻的共同主题上,女性写作体现了大小时代的同一性和整体性,她的世界性也就不证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