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是故乡”的诗意恋情

    大凡文化人，到了一定年岁，总希望为家乡做点儿贡献。文化人能做啥?不外用手中的笔，写一点文字，或以其他艺术形式，赞颂家乡，成为歌者;此外，收拾古代乡贤有关著述，标点梳理，让今天忙碌之人，看看咱们这方宝地，曾经出现过何等人物，成就过怎样的功业;或者他乡汇聚于此的人士或偶然途经的过客，留下了如何美好印象，写出了哪些他处不能激发的情绪……

    李青石君的这部《行吟在诗意时空——唐宋诗人与汉中》，便是这样一种著述。汉中，在大国版图上，虽然有限，可辽远之时，却有过成就一代王朝发基的祥瑞，有过以小小水域地望，为民族冠名至今的光亮;三国时期，也成为“一代豪杰”挥戈角逐要地;唐宋之时，骆宾王、王勃、李白、杜甫、岑参、元稹、李商隐、陆游……或居停，或途经，却大都为此地景致吸引，走笔撰文吟诗，情不自禁……所有这些，当然不可忘怀。所以，当翻读青石君这部竭力记述之作时，浓厚的乡情油然而起。

    青石君取唐、宋二朝诗家与汉中关联文字展开。尤其双子星座——李白、杜甫，声名就让人眼目生光。虽从其文章看去，两人仅仅擦肩汉中边沿而行，可大诗人浪漫意绪，李白一曲《蜀道难》成千古绝唱;悲悯情肠，杜甫《飞仙阁》、《五盘》……亦尽读岭叹人之致。岑参后世许为“军旅诗人”翘楚，其实在汉中写的几首诗作也清快明朗:“满寺枇杷冬著花，老僧相见具袈裟。汉王城北雪初霁，韩信台西日欲斜。门外不须催五马，林中且听演三车。岂料巴川多胜事，为君书此报京华。”(《赴嘉州过城固县寻永安超禅师房》)其它写景记胜诗句也异常鲜丽:“汉水天一色，寺楼波底看。钟鸣长空夕，月出孤舟寒。”(《陪群公龙冈寺泛舟》)“急管更须吹，杯行莫遣迟。酒光红琥珀，江色碧琉璃。日影浮归棹，芦花罥钓丝……”(《与鲜于庶子泛汉江》)大师出手，山水增色。

    生存于唐、宋，对于一批卓越诗人，有些不幸。譬如青石书中记述的骆宾王、王勃、韦应物、刘禹锡之流，搁在其它任何朝代，都会声名煊赫。可惜李白、杜甫在上，元稹、白居易随后，他们就不得不委屈退让。其实静心下来读，他们的诗真是服人:“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何因不归去，淮上对秋山。”(韦应物《淮上喜会梁州故人》)虽不似杜甫写此类诗的深切纠结，可也不消沉，一派疏朗。叫人读出别一番境界。

    曾经驻守汉中，并有所作为，精神受到濡染的大诗人，是南宋的放翁陆游。陆游在此地的诗词，颇多佳句，晚年时分，依然念念不忘在此的雄奇姿态:“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老来忧思，何等动人心魄。大诗人吟唱汉中如此，青石君对这位大诗人，也给予了最高礼遇:一篇《从<剑南诗稿>看陆游的秦岭行踪》长文，一部《放翁匹马戍梁州》电视专题片脚本。这是值得，也是必须的。

    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这首不完全清楚是贾岛还是刘皂的《渡桑干》，说出了人们一种特别的心情。久居他乡，向往家乡。不料时间既久，又竟然生出“他乡是故乡”的恋情。这部《行吟在诗意时空——唐宋诗人与汉中》的作者李青石君，是在做一件家乡人的事业，其实他又并非此地家乡人，是客居此地数十年者。不过他也应该写这样一部书，此地的山水，滋养了他，文化了他，他的报偿，实在是他的收获。虽然我这个汉中家乡人阅读本书后，还是对这位曾经的“外乡人”倾注这片土地的厚爱感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