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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01月01日 星期三

    潜山的另一座“山”

    李传玺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1月01日   05 版)

        从潜山源潭北折进山,绕过古南岳天柱山,在与岳西、舒城交界处,坐落着大别山第二高峰猪头尖,山南一东西向的狭长田畈,它就是以余姓为主体的官庄所在地。

        一条小河将田畈一分为二。

        河西一座坐西朝东三进大宅,青石条的大门门框,门楣两角打磨成弧形,为了门向,稍微偏南。进门左手是三开间,没有墙相隔,听人介绍为当年主人家的饭厅,当年的石柱础依然完好,八角,两层,束腰,上层为鼓形,每瓣刻有精美花朵。一进与二进天井之间为双层墙,门向、用料与门型与大门保持一致。双层之间一人高处凿有两个圆洞,当年用来横插门杠。二进为正厅,用于会客,三开间,冬瓜梁的架构与徽州古建相似,但没有后者的繁复雕刻。两边墙上还画着新中国建立后前十七年众多运动留下的宣传画。北边两间是本文所说主人抗战时期回到故乡的住房与书房。如今被砌成了两间,一户人家将其住得乱七八糟,几不能进人。后进为后寝,为供奉祖宗牌位和红白之事典礼之所。南边有一花园,围墙与周边的房子全倒了,一棵枣树突兀地长在废墟中,一棵桅子花斜长在似乎是墙角一带,也许当年园中栽植着许多花木,当新中国成立后,大宅被分配给多家农户时,花园也被瓜分为菜地,花木应该是生存的无用之物,应该斫除,枣树那时可能还小,在众花木中不显眼,或者在众农户那儿,它长大了能够结枣,能够给大家提供果实,于是留下了它,而那棵桅子花,可能生长于墙角,实在不碍事,那就由它长吧。桅子花正开着朵朵白花,馥郁得很,老远就闻得见。绕过它,是一方正天井,二层夯土小楼围着,进去一看,当年的木楼板寸厚,只是被拆了大半,仅剩的上面架着现住户的棺材。这是当年的私塾,孩子们当年“子曰诗云”的童声在哪儿呢?

        这是余英时先生的故居。

        抗战爆发后,7岁的余英时被父亲余协中送回了故乡。余先生记得,在短短的三天之内,自己顿然从一个城市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乡下孩子,但这个陡然的变化并没有让幼小的余英时痛苦,相反乡居的记忆从第一天起便是愉快的。他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住屋前一道清溪,是村民洗衣、洗米、洗菜和汲水的所在,屋后和左右都是山岗,长满了松杉,夏天绿荫密布,日光从树叶中透射过来,暑气全消,他曾在河边和山上度过了无数的下午和黄昏,有时就躺在后山草地上,常常进入一种天人合一的境地。如今后山全是毛竹林,松杉夹杂在竹林中,偶尔一两棵,变成了颜色的点缀。此时正是竹笋破土时,给人看上去泥土下总是藏着许多秘密。屋前一口水眼,当地人告诉我,这是老屋的排水口,虽然屋倒了,但是它没有遭到破坏,仍然在发挥着作用。如今修复故居,仍然需要利用它。余先生记忆中的小河,由于那几天一直下雨,涨满了水,汹涌着,岸边斜伸着的乌桕树被拉成了一道道绿影,一块块天然的大石随意地拼接成一道窄窄的石道,伸向河边,都去打工了,都去上学了,没有多少人再沿着它走到河边,石中间长出了高高的茅草,假如余先生回来想找到当年的足迹,恐怕得拨开它们。

        余先生回来的最初五六年,断续上了三四年私塾。一位老师带领着十几个年岁不同的学生读书,读的是四书五经等古典,学写的是文言文和古典诗词。他清楚地记得,那位老师此时正和一位寡妇闹恋爱,相思使老师吟出这样两句诗:

        “春花似有怜才意,故傍书台绽笑腮。”以花喻那位寡妇对老师的笑与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稍微长大了,便随年纪大些的同学到邻县——舒城和桐城去进中学。虽然官庄目前在新农村建设中成了样板,但并没有毁掉曾有的深厚的文化底蕴。修复了五世同堂和余氏宗祠,准备再用100万元修复余先生故居,同时对官庄老街也加以保护,那用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被无数脚印磨光的石面,在微雨的滋润下泛着柔和的水光。通向山外的凤溪桥,是嘉庆二十一年修的,桥石一侧仍刻着当年的记载,如今描红了,十分醒目;旁边还修了能走汽车的新桥,让老桥休息了,但又在桥头竖了个碑,明白地说明着老桥曾在官庄通向外界的历史中所做出的“贡献”。余先生当年出去上中学应该就是走的这座桥吧。

        余先生不仅是海外华人也应是所有研究中国文化人中的大家,正是以其杰出成就,他获得了人文界的“诺贝尔奖”——克鲁格奖。如今在他的回忆录中,故乡的记忆总是构成起始的篇章,那个天理和人情交织的社会、天人合一的自然境界无形中造就了他文化研究的立体“空间”——细细品味,他生动的文化“表述”,似乎仍沾染着故乡的颜色、声音,花香熏染其中,鸟鸣吟唱其中,松风盘桓其中,泉声流泻其中,童稚的脚步蹒跚其中,清脆的朗诵回落其中——他的根仍扎在这里,他的梦仍常常跌回这里。而故乡也没有忘了他,在故乡人的自豪中,他是潜山的另一座山:一座是现实中的名山天柱山,一座是他这座思想上的名“山”——“通人之学给人以远大的眼光,不会为眼前的苦难所挫伤,不是一遇到困难就感到天地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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