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似一匹好马

    这是深圳，南中国最商业最繁华的都市。这是深圳文化中心的深圳书城，够大够现代也够摩登的书城正在度过九月十四日的下午。这是周六的下午，平常挤在另外一些高楼里挣钞票的人们此刻在这里显示着教养和温情。书城北阶梯，用木板铺成，是读者休息之地，也可当作观众席，二十多层的阶梯正如体育馆里的看台，阶梯下宽大的通道也可用来当作一个舞台。今天这里是有一个舞台“第一朗读者第二季第三场——隔海临风”。需要我向没有到现场的读者介绍一下这些字后面的内容。深圳剧协的从容主席是位女诗人，能当剧协主席当然也是上得了台面的美女。美女剧协主席从去年起开始，把诗歌摆到舞台上，又把舞台摆到市民中间，比如这一场在深圳书城的北阶梯小广场(请允许我这样称呼这块场地)。这是一个系列的诗歌活动，去年进行了十场，叫第一季，今年叫第二季，我们这一场叫第二季第三场。活动的主办单位、承办单位、协办单位、媒体支持，列出了四十多个名头挺大的“集团”“中心”，但我这篇短文只向你介绍三个诗人，两位是本场朗读会诗歌作品的作者，他们是李笠和姚风，另一位是来站台助阵的诗人，就是我。

    李笠的名字我知道得早，我有一本2000年在国内出版李笠翻译的特朗斯特罗姆诗集，绿皮精装，那时特朗斯特罗姆还没有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李笠也没有现在这么有名。我认识有名的李笠是在两年前的青海湖诗歌节，我们一起从北京坐飞机到西宁，他拿的是中国外交部给他的身份证，上面印着“姓名李笠职务参赞的丈夫”，我觉得李笠够牛，我建议李笠将此身份证收藏，肯定能成为藏家追逐的藏品。这回见他，知道他的夫人是总领事了，问李笠是否职务变成“总领事的丈夫”了。李笠说没有了，大概太长了，没办法印了。作为翻译家的李笠前些日子为诺奖得主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汉译，与诺奖评委马悦然先生有一场笔墨交锋，李笠的拥趸甚多。“隔海临风”，瑞典籍的李笠算隔海，澳门的姚风自然“临风”了。姚风是老朋友，认识他大概有十年了。我在珠海认识他。他是澳门大学的教授，在珠海有房子，常从澳门过珠海与诗人们见面。姚风的大学专业是研习葡萄牙语，毕业后当过外交官，澳门回归姚风到澳门大学任教。精通葡语的诗人现在是特区行政官员“文化局副局长”。

    今天第一朗读者的舞台上，深圳的戏剧和文学爱好者们把两位有国际背景的著名诗人的作品，演绎得十分引人入胜。阶梯上约有一两百位市民，认真而投入地参与到这场诗歌活动中，李笠的诗歌浪漫洒脱，写他喜近的诗人杜甫、海子，也写女儿，写偶遇的情人:“我曾经也以梦为马，远离大海\但今天我面对起伏的蓝色，我盯视线脚底的泡沫……”而姚风更深地撷取现实的细节，并将寻常的生活断面嵌入诗歌与人性的本质:“马一仰起头，就走进了马头琴\沿着琴弦的路，向前疾驰……”

    两位诗人的作品中，都表现了对马的“偏爱”，这激起了我的回忆，天啊，我再次认定我是“老诗人”了，因为“激发”出的通常并非向往而是回忆，这是岁月在起作用。于是我走上场地为“第一朗诵者”做总结，最后谈到了马——

    “从容主席让我做总结。总结一般是无用的多余的话，因此，我只说三点。第一，这个现场证明了深圳的听众是最优秀的听众，这一行行的阶梯，不就是一行行的诗歌吗?有了这首诗商业化的深圳显示了温暖和人性之美。第二，第一朗读者的主创人员，将诗歌和戏剧融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回归，古今中外的优秀戏剧中的台词、唱腔，都是诗，无论是莎士比亚还是汤显祖。第三，今天推荐的两位优秀的诗人都有外交官的背景，如果全世界的外交官都是诗人，国际问题的主题将不再是战争与和平，而是充满诗意的论争了。他们两位的诗歌中都写到了马。这让我很激动，因为我的青春与马有关，我插队农村之后的第一个职业，就是军马场的牧马工。他们俩的诗写得很‘牛’——这是李笠诗中的词。我也给大家讲一个很牛的与马有关的故事。我在马场当班长，有一次七八个人赶一辆马车上大坡，遇暴雨，驾辕的马站不住，直打滑，眼见马和车都将摔下山岩。我把马从辕架卸下，自己架起辕，大家一看，谁也不敢松手，人推肩扛，就这么把车生生地顶上了山!牛吧!这是青春的故事，也是诗，一辈子不会忘记!”

    一匹马从我的青春年代跑过来，那蹄声融进了观众们的掌声里。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竟用了一分钟谈了自己与马，赶紧鞠躬，向观众，向诗神，向马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