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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10月23日 星期三

    牛汉的精神魅力和诗学品格

    张同吾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10月23日   03 版)

        像一棵高大的枫树猝然倒下,带着他91圈生命的年轮;像一只雄健的苍鹰飞去远天,带着他不羁的灵魂。诗人牛汉走了,今天我们向他作最后的道别,八宝山的灵堂里摆满了白色的花圈和挽联,没有低回的哀乐,却不断回旋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不喜欢悲哀,他一生都以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生命,迎着暴风雨前行,他在青年时代便喜爱贝多芬的名言:“在患难中支持我的是道德,使我不曾自杀的,除了艺术以外,也是道德。”牛汉说:“贝多芬聋了以后,失去了音乐家的声音世界,但是他的交响乐是耳聋以后谱成的。真正的声音响在他的生命里,他的广大的音响世界,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整个生命去拥抱和征服、去创造。”伴着悲壮的旋律,两位朗诵艺术家在朗诵他的名篇《悼念一棵枫树》:“枫树直挺挺的/躺在草丛和荆棘上/那么庞大、那么青翠/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还要雄伟和美丽”;“哦,湖边的白鹤/哦,远方来的老鹰/还朝着枫树这里飞翔呢”;“一棵枫树/伐倒了/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将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在我国当代诗史上,牛汉的生命现象和命运轨迹、牛汉的创作现象和诗歌成就,都是十分奇特的。他像天宇间的一颗星辰,长久地被层层云翳所掩盖,一旦剥离历史尘埃的云缠雾裹,就显现出夺目的光辉。这是人格力量与诗歌真谛相熔铸的精神魅力,这种精神魅力是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而与天地共久长的。越是拉开了时间的距离,越是伴随着我们自己逐渐摆脱世俗的羁绊,越是伴随着我们自己逐渐深化理解生命的意义,就越能理解牛汉诗歌的血肉和灵魂,就越能理解他的存在对于我国诗坛所拥有的宝贵价值。

        牛汉是山西省定襄县人,蒙古族,1936年年仅15岁参加革命,1942年以发表长诗《鄂尔多斯草原》而在诗界引起反响。从此他便与诗歌结缘一生。他的性格和气质是诗化的,正如他在《三危山下一片梦》中所写的,“我是一个走路从不回头有河流性格的人/我不相信岸和岸上美好的传说/航海的水手都晓得,大海不相信有岸,大海无边/就是小河也明白岸只呆呆地立在流水的两边/河水的前面永远不会有岸/我是一个憎恶岸冲垮岸的波浪/在三危山下没有岸没有水的命运的河道里/我艰难地行走了好久好久,仿佛走过了一生”。一条奔腾澎湃的无岸之河的诞生是天意的降临,而对于他自己却是不可摆脱的命定的苦难。那种与生俱来的绘画的灵气和音乐的旋律,就在他的血液中蔓延。这种既美妙又沉重的音乐的节奏,是同他的生命的律动相契合相统一的,他便带着对人生美妙的向往和对世界苦难的沉重感受,开始了青春岁月和人生旅程,并且初步形成了他的人生观念与诗歌观念的雏形。

        早在66年前,牛汉便把道德与责任视为诗歌的精神内核,因此他不赞同罗曼·罗兰把《精神独立宣言》比作一株向天空伸展的好看的树,因为“那里没有泥土使树生出须根,如不移植到民众的黑土带,将永不能长青而生,更不会开花结实……”他认为“诗歌不是个人的感伤的狭隘的情感,而是执著中国几千年沉淀、潜在的地火与生生不息的意志,因为他的诗突破了破碎而麻痹的、颠倒而卑污的表面的现形形迹”;因此诗歌“才成为更有喷发力的泉水”。那时牛汉正值青春韶年,却能以如炬的双眸看到世界的美好与悲哀相伴相随,写出了让人惊魂摄魄的诗句:“鞭子和枪声使野兽奔跑。/风暴使古老的森林奏鸣”;“火把失去光彩,/旗子都在风暴中被撕碎/行进的歌声没有音响”;“向太阳的有光/向真理的得真理/为了天堂出现,先入地狱”。一切都不幸被他言中,梦中的天堂还没有出现,他就先入地狱了,连同那些染着血色朝阳的诗歌,连同那些爱生活、爱祖国、爱真理的知识分子,那些有血气、有理想、有棱角、有才华、有个性的作家和诗人都投入了炼狱。从那时候起,诗人牛汉这颗刚刚升起的诗的星辰就从天空坠落了,从此长达二十余年,沉于苦难之中。历史的真实太值得后人思索,牛汉同许多忠诚的共产党员一起在国民党的黑暗中被投入监狱,后来在共产党的阳光下他又被投入监狱,时间是不同的,监狱却是一样的。他从未怯懦、从未软弱、从未屈服,真正表现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气概,这是中华民族至高至纯的道德操守。

        牢房里没有鲜花,他便写出了石头般的掷地有声的诗句:“在牢狱里/头发向上生长/骨骼也要向上生长。”他的另一篇代表作《华南虎》是被囚禁而不颓唐的生命的象征,是身置囹圄而燃烧着奋斗意识的象征:“我看见你的每个趾爪/全部是破碎的,/凝结着浓浓的鲜血!/你的趾爪/是被人捆绑着/活活地绞掉的吗?/还是由于悲愤/你用同样破碎的牙齿/(听说你的牙齿是被钢锯锯掉的)/把它们和着热血咬碎……”由于诗人能从本质意义上理解“虎”的心志,他才能“看见铁笼里/灰灰的水泥墙壁上/有一道一道的血淋淋的沟壑/像闪电那般耀眼刺耳”;他才能听到“石破天惊的咆哮,/有一个不羁的灵魂/掠过我的头顶/腾空而去,/我看见了火焰似的斑纹/火焰似的眼睛,/还有巨大而破碎的/滴血的趾爪!”这是全诗的思想升华与精神凝聚,是人生经验寻找到了最恰切的表现形式,这种成功的艺术表现,首先不是因为他能赋予华南虎以人格力量,而是诗人自己的人生信仰、美学理想、人格力量、性格禀赋在外界事物中自然地寻找了依托。

        牛汉的诗里有许多含着悲壮意味的意象,在这些意象中闪烁着坚韧不拔的精神,这些由于他是铮铮铁汉,有着不屈的灵魂和激越的心志。即使在极端困难的重压下,即使在心灵滴血的日子仍然充满希望充满生活的勇气。如果说构成牛汉气质因素最根本的成分是英雄气质,使他激越而热烈;那么构成牛汉性格基因的本质因素则是朴素和善良,因此他永远以人的属性和品格生活在人群之中,强烈的平民意识使他恬淡而宽容。他的作品与其说是出于艺术使命感,莫如说是出于良知驱动下的道德责任感。他从不期许自己的诗流传百代,而要求自己的作品与血肉相融。诗使他蒙受屈辱和灾难,同时诗的正气又使他在世俗纷扰中清醒,诗的魅力与生命的灵光一起照耀着他艰辛跋涉的人生旅程,并建造了光华夺目的诗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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