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自传》是这样写成的

    “女兵”，一个令人遐想而充满神奇的称呼。“自传”，一个人物成长的文字记述。在上世纪30年代，如果一个“女兵”写“自传”将会激发人们怎样的阅读期待?话要从谢冰莹和她的《从军日记》说起。

    1927年5月，黄埔军校女兵谢冰莹随军北伐途中担心写的战地速写会丢失，遂寄给武汉《中央日报》副刊主编孙伏园，孙伏园看后以《行军日记》为题刊发在24日的副刊上。紧接着，《一个可喜而又好笑的故事》(5月25日)、《行军日记三节》(6月1日)、《寄自嘉鱼》(6月6日)、《说不尽的话留待下次再写》(6月21日)、《从峰口至新堤》(6月22日)又陆续刊出。经林语堂译成英文后，女兵谢冰莹成为中国首位走向世界的军旅女作家。

    1929年初，在孙伏园与林语堂的鼓励下，谢冰莹将这6篇速写连同新写的《几句关于封面的话》、《写在后面》、《给KL》一起交付上海春潮出版社，编者在增加了《编印者的话》与林语堂的《冰莹从军日记序》后定名为《从军日记》，1929年3月由上海春潮出版社初版，封面的小兵骑牛由丰子恺6岁的女儿软软所画。同年9月，在增加了《再版的几句话》、《出发前给三哥的信》、《给女同学》和《革命化的恋爱》四篇文章后，《从军日记》由上海春潮出版社再版。1931年9月，《从军日记》改由上海光明书局出版，内文标题《行军日记》改为《从军日记》

    (《行军日记三节》也改为《从军日记三节》)，删去《几句关于封面的话》，新添《从军日记的自我批判》。至此，《从军日记》的编排及内容固定下来。至1942年，该书在国内一共印行了14版。

    《从军日记》的反响之所以如此热烈，缘自文章所透出的强烈真实感与时代气息，缘自文章鲜明的时代特色、浓烈的爱国热情、高昂的战斗精神和作者“真、直、诚”的写作风格。当然，也缘自于那个时代人们对女兵的文学想象。这一点，我们从林语堂的《从军日记·序》中也可看出:“自然，这些‘从军日记’里头找不出‘起承转合’的文章体例，也没有吮笔濡墨，惨淡经营的痕迹;我们读这些文章时，只看见一位年青女子，身穿军装，足着草鞋，在晨光稀微的沙场上，拿一根自来水笔靠着膝上振笔直书，不暇改窜，戎马倥偬，束装待发的情景。或是听见在洞庭湖上，笑声与河流相和应，在远地军歌及近旁鼾睡的声中，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军，手不停笔，锋发韵流的写叙她的感触。这种少不更事，气概轩昂，抱着一手改造宇宙决心的女子所写的，自然也值得一读。”

    《从军日记》的成功给谢冰莹带来了巨大声誉，读者对她的成长史产生了浓厚兴趣，希望她能用笔续写自己的传奇。在陶亢德、林语堂等人的鼓励下，谢冰莹开始叙写自己的人生并陆续发表在相关刊物上。这些内容后来经过较大修改后成为《一个女兵的自传》的第二章《小学时代》。之后《读书月刊》1931年第3卷第5期刊载《我的少年时代生活的一断片》，后作修改后为第六章第二节《小学教员》。《现代学生》1932年第2卷第6期刊载《我的中学生生活》，全文同样经过较大修改后成为《一个女兵的自传》的第三章《中学时代》……这样零散且间隔时间太长的写作方式显然不能满足读者的期待。为此，赵家璧干脆给谢冰莹直接命题:《一个女兵的自传》，让她尽快写好后交给他出版。

    在赵家璧的催促下，谢冰莹终于答应了这一要求，并开始有目的有系统地做起文来。《被母亲关起来了———自传之一章》，刊于1935年1月20日—2月20日《人间世》第20—22期;《逃亡》(即:《第一次逃奔》、《第二次逃亡》、《第三次逃奔》)，刊于1935年4月20日—5月20日《人间世》第26—28期;《自传之一章》(即:《祖母告诉我的故事》、《我的家庭》)刊于1936年4月1日《宇宙风》第14期;《夜间行军》刊于1936年4月20日《逸经》第4期;《一个女兵的自传》(即:《黄金的儿童时代》、《采茶女》;《纺纱的姑娘》;《痛苦的第一声》)刊于1936年4月16日—5月1日《宇宙风》第15—16期。这是作者首次以书名作为篇名。《当兵去》刊于1936年5月16日《宇宙风》第17期。与最初的信笔写来后来收入传记时进行了较大的改动不同，明确为自传写作的这些文字作者在写作前已作了通盘的思考，在主题的提炼，结构的安排，文辞的推敲，甚至是篇幅的长短等，都进行了细致的推敲，因此，刊出的文字与后来收入传记的章节相比，基本未做改动。

    1936年7月，《一个女兵的自传》由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作为《良友文学丛书》第27种出版。全书除“印在前面”外，共6章46节，从《祖母告诉我的故事》开始，至《奇异的茶房》结束。该书为软布面精装，外加彩印封套，封面首次采用日本引进的照排技术，将谢冰莹英姿焕发的戎装照作为装帧设计的主元素，内插四幅作者不同时期的照片，不仅引发了书业界装帧设计的革命，也使《一个女兵的自传》成为中国现代传记文学中最珍贵的记忆之一。1937年6月，《一个女兵的自传》再版，1940年1月普及本初版，1943年9月桂林良友复兴图书印刷公司初版，不知什么原因封面换去了作者的戎装照，删去了第六章《飘流》。由此，谢冰莹和《一个女兵的自传》成为新时代军旅文学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旗帜。而《一个女兵的自传》也正如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在其广告词中所说的那样:“冰莹女士是参加实际革命过来的作家，她的身世和经历，就是一首悲壮的诗，一部动人的小说……”的确，从她的身上，在这部书中，读者们看到了一个时代女性向往新生活的美好愿望，看到了一个青年妇女为求解放毅然迈向革命征程的奋斗之旅，看到了一个女兵与国家同命运、与时代共呼吸的品质。也正因此，这部不以精雕细刻见长却以昂扬的时代旋律、朴素真诚的艺术风格传世的个人传记，打动了无数青年的心扉。

    实际上，《一个女兵的自传》只是计划中写作的《女兵自传》的上部，由于抗战爆发，作者再次奔赴于民族救亡的最前线，也就暂时搁下了系统叙写个人自传的意愿。虽然其间也偶有所及并发表在一些刊物上，如，《一个女兵的自传———第四次私奔》，刊于《大风》1939年第57期;《一个女兵的自传》(即:第七章《穷困的大学生生活:①开始和穷困奋斗;②亭子间的悲剧》，刊于1940年3月5—20日《大风》第63—64期;《一个女兵的自传》(即:《破绵袄》和《饥饿》)刊于1941年9月30日《黄河》第2卷第7期;《一个女兵的自传》(即:《解散之后》和《偷饭吃》)，刊于1941年11月30日《黄河》第2卷第9期;《一个女兵的自传》(即:《情海波澜》和《做了母亲》)，刊于1942年7月30日《黄河》第3卷第1期;《一个女兵的自传》(即:《探狱》、《惨苦生涯的一断片》、《南归》)，刊于1942年10月30日《黄河》第3卷第2期;等，但直到抗战胜利后作者才集中精力完成了中卷《女兵十年》的写作。个别章节如《惨痛的回忆———<一个女兵的自传>之一章》(即:《惊人的新闻》、《多情的米子》)，刊于1945年11月15日《读者》第4期。至此，《女兵自传》总体完成。1946年4月，《女兵十年》由重庆红蓝出版社汉口分社初版，从《第四次逃奔》开始到《战区巡礼》结束，共10章50节。由于是自费出版加之编校粗疏，书末专附勘误表一页以示歉意。1946年8月重庆红蓝出版社北平分社再版，1947年1月上海北新书局新版。不过，它并非新版，仍是以红蓝出版社的纸型付印，不仅内容完全相同，甚至连勘误表都未作任何改动。1948年，作者将《一个女兵的自传》与《女兵十年》合集重排，定名为《女兵自传》，全书共16章94节，1949年1月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为合订本2版。至此，《女兵自传》全书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