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性体质,是中医上的一个表述。寒性体质的人,多会“体惫力乏、气血两虚、狂躁妄动、神昏谵语”。错误的教育,与上述病症何其相似!
针扎、刀划、熨斗烫,揪耳、灌尿、吃鼻屎……虐童花样层出不穷,令我们心寒发指;接二连三的校园性侵,更是悍然挑战我们原已脆弱不堪的神经。我们的教育,遭到前所未有的诟病。
“显性脓包”固然具有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而在公众欣然忽略的地方,正在茁长的“隐性脓包”又有多少呢?——教师只“教”不“育”,眼中只有平均分、及格率;学生彻底沦为了“分数”的奴才,得分、失分、涨分、落分、找分、偷分……“拜分”,成了学生宗教般的追求。在分数面前,正直、善良、诚实、宽容等正日渐暗淡。
殴师、弑亲、泼熊、投毒,这些,在我看来都是“寒性教育”结出的“寒性果实”。功利的心,最容易与阴毒结缘;精神虚脱的人,一不留神儿就成了变态狂。
指望远离人性的教育结出人性的果实,这无异于缘木求鱼、敲冰取火。
《孟子》记载了这样一桩发人深省的故事:逢蒙向羿学习射箭,把羿的看家本领都学到手之后,他冒出一个歹毒的念头——世间能超越我射技的只有羿了,除掉他,我就成了天下第一。于是,他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老师。孟子听到这件事后说:“羿也有罪呀!”听的人蒙了:羿是个受害者,何罪之有?孟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讲了另一个故事:郑国攻打卫国,郑国派子濯孺子为将。两军交锋,郑败。卫国派庾公之斯追击。子濯孺子说:“我肩膀疼,不能拉弓,看来今天必死无疑了。”顺便问了车夫一句:“追我们的是谁?”车夫说是庾公之斯。子濯孺子听后大喜,称自己的命保住了。车夫不解,说对方射技如何如何了得。子濯孺子笑了:“那是我徒孙啊!他老师的射箭技艺就是我教的。他老师是个特别正派的人,教出的学生,肯定错不了!”果然,徒孙见了师爷,只象征性地放了几下空箭就离开了。——羿只教技艺不教做人,所以死在学生手下;子濯孺子既教技艺更教做人,所以在徒孙手中逃生。孟子振聋发聩的教诲,何以唤不醒我们蒙昧的心?
每当我走进课堂,看到老师冰冷着面孔举办“正确答案发布会”时,我就难掩失望——唉,羿的魂,又在眼前这位老师身上附体了。
我们的教育,不缺乏高度,不缺乏深度,缺乏的是“温度”啊!我们搞过“知识本位”,也搞过“教师本位”,现在又搞“学生本位”。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正懂得“生命本位”?苏格拉底为了看到弟子们的思想在他面前大放焰火,他不惜“借自我嘲讽来掩盖他本身的优点”(雅斯贝尔斯《什么是教育》第10页)),他以“佯痴”换取弟子的“真慧”。他的生命就是一个火把,火把的使命乃是点燃智慧。
雅斯贝尔斯这样定义教育:教育是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是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是一个心灵唤醒另一个心灵。如果教师根本不屑把自己设定为“一棵树”“一片云”,而是热衷于以“救世主”的面孔出现在学生面前,那么,毫无悬疑,他所培养出的一定是人格畸形的人。
值得警醒的是,“寒性教育”的奉行者们正坠入“集体无意识”的深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职业表情、职业语态,成了太多教师难以抹掉的戳记,“居高临下病”流行病毒般侵蚀着太多教师的肌体。想想看,当每一个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孩子都以“扩散寒冷”、“传递寒冷”为己任,那被冰痛的成千上万人中,最寒最痛者,不是教师又能是谁?
佛语云:菩萨畏因,凡夫畏果。我们不妨扪心自问,在一个生命的“因由”阶段,我们,究竟该给他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