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筼的两首译作

    从1928年初识、成婚，到1969年不幸去世，唐筼与陈寅恪携手走过了四十余年的人生历程。谈及唐筼与陈寅恪的关系，一般人大多会提到唐筼对陈寅恪无微不至的照顾，称赞她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实际上，在与陈寅恪成婚之前，唐筼是一位颇有作为的现代新女性，她在自己所从事的教育领域内也取得了不小的收获。

    出身书香门第的唐筼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后来因不满足自己的学历，进入金陵女子大学体育专业学习，又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任体育教师。任教期间，她曾担任北京中等以上学校体育联合会裁判，还参与了北京体育学会的工作（担任文牍），并获得了相关荣誉。这些都表明，唐筼是一位尽职而又出色的教育工作者，如果不是由于自身健康原因，以及要支持丈夫专心治学，被迫离开教职岗位，假以时日，她应该能在体育教育领域内取得更大成就。

    关于唐筼从事工作的具体细节，女儿们曾回忆道：“（她）从事女子体育教育及体育活动组织工作，如编排女子集体舞、集体操等。我们少年时，见过她编的不少整本教材，浅黄色封面，内容除文字说明外，并有舞步、队形变换图解，还配有乐谱。”（陈流求、陈小彭、陈美延《也同欢乐也同愁》，三联书店2010年版，第250页）女儿们谈及的唐筼所编教材，今天可能已不大容易得见，但笔者在民国时期的报刊中发现了两篇文章，正是唐筼为体育教学所作。这两篇文章此前未见披露过，应属佚文。

    两篇文章，不仅有乐谱，还有唐筼自译的歌词，不仅有音乐节拍的详解，还有舞步动作的图示。为了搞好教学事业，她将国外的《Jolly Is The Miller》与《Come，let us be joyful》结合本国实际情况加以改编，分别译为《乐哉磨磨郎》与《及时行乐》（均载《体育》1928年第1卷第4期，第105-108页），加上舞蹈动作，以期寓教于乐。

    现将两篇歌词胪列于下（按：所附英文原文为笔者在网上所搜集）：

    乐哉磨磨郎（Jolly Is The Miller）

    乐哉磨磨郎

    他家近磨房

    磨机轮转旋阴而转阳

    右手放在漏斗里呀

    左手伸入白布囊

    右者向前踏

    左者往后让

    Jolly is the miller who lives by the mill,

    And the wheel goes around with a right good will,

    One hand in the hopper, 

    and the other in the sack,

    The girl steps forward, 

    and the boy steps back.

    及时行乐（Come，let us be joyful）

    人须及时行乐

    春光可爱春光易过

    花开须拆

    莫待花零落

    春来芳草处处生

    休道路旁荆棘多

    人生须及时行乐

    莫放幽兰空开过

    Come, let us be joyful

    While life is bright and gay

    Come, gather its rosebuds

    Ere they fade away

    Oh, don't you worry and don't you fret,

    There's lots of life in the old world yet,

    We'll take the rose, the thorn forget,

    And go our way rejoicing.

    唐筼所译的歌词通俗易懂，语言不失趣味，很符合青少年的特点。如果将唐筼所译与两首歌的英文原词进行对照，还可看出唐筼在文字上的才情。她的翻译既秉承了原词的精髓，又有艺术化的再创作。如“And the wheel goes around with a right good will”一句被她翻译为“磨机轮转旋阴而转阳”，充分体现了中文言简意赅的韵味。而《Come，let us be joyful》的全篇，几乎是被唐筼意译成为一首精美的小诗。英文的原词仅有“rose”出现，而唐筼根据歌词的主旨，联系到中国传统的“春光”、“花”、“芳草”、“荆棘”、“幽兰”等意象，充分衬出光阴的可贵。

    考虑到学生们练习时可能对动作吃不准，唐筼写了详尽的说明列在乐谱后面，她不厌其烦地将动作分解为A、B、C等段落，同时对每句歌词进行拆解，以配合动作需要。而唐筼手绘的队列图及动作示意图，则体现了她对体育舞蹈之熟悉及构思之巧妙。

    数十年后，这两首具有持久生命力的英文歌，在台湾的一些学校似乎还有流传（如“台北县立乌来国民中小学”的参考歌曲中就有《Jolly Is The Miller》），这或可体现唐筼的前瞻意识。如今，我们发现了这些歌曲的乐谱，如果能有声乐方面的人士将其编排还原，我们应该能够在那优美的乐曲声中感受民国的温度。

    两首歌曲有同样的一个主题即“乐”。想来，唐筼不仅希望唱着跳着的孩子们是快乐的，在翻译这样的歌曲时候，她本身应该也是快乐而明媚的。文章发表于1928年，那时她不仅有高梓、郝更生这样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初识了自己的夫君陈寅恪。日后，她和陈寅恪一起经历了不少坎坷，正像歌词中说的“路旁荆棘多”，但也许因为始终有一种乐观的信念存在，使得她“没有放弃目标，艰难执着地前行”。

    （今年6月正值陈寅恪唐筼夫妇归葬庐山十周年纪念，谨以此文表达对二位前贤的缅怀。感谢华东师范大学韩戍先生帮助下载相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