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聂鲁达之死的问题需要重新提出了。怎么死的?不必回答。现在要问的是,谁杀了他?
智利公检法三大部门本周一(6月3日)开始行动,追捕涉嫌四十年前毒杀共产党大诗人、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巴勃罗·聂鲁达的神秘医生。
幽灵医生
检察官已经断定,聂鲁达并非死于前列腺癌,而是被人谋杀。
法官马里奥·卡罗萨据此签发命令,警方随即制作并发布嫌犯画像,全国缉拿。
此前,卡罗萨法官已应智利共产党的请求,下令由法医小组于4月8日在太平洋沿岸的黑岛掘出聂鲁达遗骸,封装后运往首都圣地亚哥。(详见读书报4月10日报道)
但此番促使法官发出追逃令的并非尚未完成的验尸报告,而是活人的证词。
更为扑朔迷离的是,现有证据指向了所谓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双面间谍。
1973年9月23日,聂鲁达死于圣地亚哥,正式公布的死因是前列腺癌。但是2011年,智利共产党入禀公堂,向卡罗萨法官请求掘坟,并彻查此事。
智共一直怀疑聂鲁达被杀。他当年的亲密同志、秘书、私人助理兼司机曼努艾尔·阿拉亚·奥索里奥则出面指证,皮诺切特将军通过政变上台后,便命令手下的情报人员向病床上的聂鲁达胃中注射了致命药物,毒杀了诗人。
为智共代理此案的人权律师爱德华多·孔特雷拉斯说,现在发现了新的证据。
聂鲁达当年由圣地亚哥圣马利亚医院收治,主治医师是塞尔希奥·德拉佩尔·胡列特。根据德拉佩尔大夫最初的证词,聂鲁达死亡时,只有他陪在诗人身边。但现在他对法官讲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他说他以前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现在他想起来了。当时现场出现过第二个医生,但他只记得此人名叫“普里塞”(Price)。
德拉佩尔大夫回忆,当天他离开时,曾留下普里塞大夫和活着的聂鲁达待在一起,但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此人。在医院的所有记录中,也找不到普里塞这个名字。
“他就像一个幽灵医生,”聂鲁达的侄子鲁道夫·雷耶斯告诉圣地亚哥大报《时代评判者报》。
“我们知道的只是德拉佩尔大夫向一位普里塞大夫交了班,此人是个27岁左右的年轻人,蓝眼睛,非常有礼貌,但除此之外,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在医院工作过的医生记录里没有普里塞。”鲁道夫·雷耶斯说。
智利警方根据德拉佩尔大夫的回忆,画出了普里塞大夫的模拟像。
据德大夫描述:普里塞大夫,男,金色短发,白皮肤,蓝眼睛,身高175厘米,年龄在27岁到30岁之间。上述特征与臭名昭著的美国特务迈克尔·唐利吻和。据说此人曾作为中情局双重间谍,与皮诺切特将军的秘密警察(DINA)一起工作,先搞宣传和煽动,后搞炸弹暗杀。
双面间谍?
1976年,唐利在华盛顿特区安放汽车炸弹,炸死了智利大使、皮将军的反对者奥兰多·莱特列尔。他后来被捕并招供,并同意加入美国的证人保护计划,短暂服刑后,人间蒸发,只有联邦政府的极少数人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和下落。
但是,媒体将唐利与普里塞之间的可能联系曝光后,立刻有学者指出,唐利不在现场的证据非常牢固。《皮诺切特档案》(Pinochet File)一书的作者彼得·科恩布鲁告诉《圣地亚哥时报》,唐利不可能与聂鲁达之死有染,无端的猜测反而对本案进展不利。
“他那时在佛罗里达,”科恩布鲁说,“他是个智利司法机关追捕的逃犯,因为1972年3月,他在智利参与了一次反阿连德的行动,导致一人死亡。皮诺切特的统治大局已定时,他才回去,加入了DINA。”
唐利杀死的是一个妨碍反阿连德行动的流浪汉。
据信,唐利从1974年6月才开始为DINA工作,接受特务头子曼努埃尔·孔特雷拉斯的指示。除莱特列尔外,他还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炸死了皮将军的另一个政敌卡洛斯·普拉茨将军。
《华盛顿邮报》前驻智利记者约翰·丁吉斯曾在两本书中写到过唐利。本周一他也出面表态,称唐利的佛州驾照、换领的美国护照、做机修工的工资单,均可证明1973年9月他在美国活动,直到10月18日才返回智利。此时聂鲁达去世已近一个月。
专家们还认为,关于唐利是中央情报局和DINA双重间谍的说法,只是曼努埃尔·孔特雷拉斯的一面之词。
但是爱德华多·孔特雷拉斯律师说,他希望促成国际刑警组织启动调查,以确定1973年9月唐利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独裁统治下,许多人进出智利的时候并没有留下活动记录。”他说。
爱德华多·孔特雷拉斯律师和特务头子曼努埃尔·孔特雷拉斯并不沾亲。唐利后来作为污点证人,在美国审判曼努埃尔·孔特雷拉斯的法庭上作证。后者因为在1973年至1990年皮诺切特独裁统治期间的绑架和谋杀罪名成立,被判多个终身监禁,目前正在服刑。
德拉佩尔大夫
1973年9月11日是智利的“9·11”,在尼克松政府——特别是其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亨利·基辛格的策动下,智利当天发生右翼军人的流血政变,聂鲁达的密友、民选的阿连德总统被推翻。12天后,聂鲁达去世,随即在圣地亚哥被军人政权草草下葬。
聂鲁达的司机阿拉亚此前回忆,40年前,他正和诗人太太在黑岛上,“我们接到了聂鲁达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说:‘赶快回来呀!我正睡觉呢,有个大夫进来,往我肚子上打了一针。’”
现在还不知道,往诗人肚子上扎针的大夫是不是普里塞,也不清楚是否就是这一针夺去了诗人的性命。
聂鲁达的部分骸骨已经运到了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医学院的一个实验室。各方仍在等待毒物测验的检验报告。
德拉佩尔大夫不仅是聂鲁达的主治医生,他还治疗过智利前总统爱德华多·弗雷。弗雷死于1982年1月22日,官方宣布的死因是1981年小手术后感染引起的败血症,但2009年12月,包括数名皮将军特工在内的六人,因与弗雷的死亡有关而遭到逮捕。法医在前总统的遗骸内检出了芥子气和铊的遗留物。法官因此裁定弗雷死于毒杀。
德拉佩尔大夫一直否认自己与聂鲁达或弗雷的死亡有关,并曾反复而坚定地声称,聂鲁达住院的时候已经濒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