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微笑天使

    2013年1月13日，俄罗斯诗人奥尔嘉·亚历山大罗夫娜·谢达科娃获得了意大利但丁国际诗歌奖，再次得到国际诗歌界的肯定，这无疑有助于提高诗人的国际知名度。

    谢达科娃1949年生于莫斯科，父亲是军事工程师，曾经在中国工作，因此她六岁时来到中国，在北京住了一年半，西直门一带给她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1973年，谢达科娃从莫斯科大学语文系毕业，1983年在斯拉夫学及巴尔干学学院研究生班获得语文学博士学位，现在莫斯科大学哲学系任教。1983年她获得安德列·别雷奖，1995年获得罗马欧洲诗歌奖，1998年获得梵蒂冈弗·索洛维约夫“欧洲基督之根”奖，2003年获得索尔仁尼琴奖。

    或许是童年印象的关系，她喜欢中国古典哲学，喜欢老子、庄子，喜欢李白的诗歌，喜欢中国的绘画与书法。1988年她创作了组诗《中国行》，仿佛看着画上的杨柳、河水与船，再次神游中国。组诗引用的题词选自《道德经》：“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谢达科娃通晓法语、英语，为阅读但丁的诗歌，自学了意大利语。她在创作的同时，还把外国诗歌翻译成俄语，并多次到欧洲游历，结识了不少外国诗人和哲学家同行。她有一首诗赠送给法国哲学家弗朗索瓦·费迪埃，题为《兰斯天使》（《Ангел Реймса》），先后被翻译成英、法、德、意等多种外语，值得在这里推荐介绍，供爱好诗歌的读者欣赏。

    对“兰斯天使”须稍加解说。兰斯是距离巴黎不远的一座城市。兰斯大教堂在法国历史上地位重要，与巴黎圣母院齐名。法国第一位国王克洛维一世（Clovis，约466—511）就在这座教堂里接受了洗礼。从1027 年起直到法国大革命，几乎每位法国国王都在这里举行加冕典礼。教堂大门正面北侧有一尊名为《微笑天使》的浮雕像，由于神情甜美，造型极为生动，现在已成为兰斯城的象征，被称为“兰斯的微笑”。为此我把谢达科娃这首诗的标题译为《兰斯的微笑天使》，全诗引用如下：

    你准备好了吗？——

    这位天使在微笑——

    我问，诚然我明白，

    毋庸置疑你已有所准备：

    要知道我并非随便问什么人，

    只问你，

    问不可能心生叛逆的人，

    你效忠人间的国王，

    这里全体臣民为他加冕，

    你忠实于另一位主宰，

    天主，我们的耶稣，

    他怀着希望渐趋衰竭，

    你还会听见我追问；

    反反复复地听见，

    就像每天傍晚

    这里钟声轰鸣呼唤我的名字，

    大地优良的小麦

    和闪亮的葡萄，

    麦穗和葡萄串

    都渗透了我的声音——

    可是，

    这雕琢成玫瑰色的石头，

    扬起手臂，

    在世界大战中折断的手臂，

    无论如何还是让我提醒：

    你准备好了吗？

    应付瘟疫、饥荒、地震、战乱、

    引起我们愤怒的外族入侵，

    你可有准备？

    所有这些当然都很重要， 

    不过，这些跟我想要问的无关。

    我被派遣到这里并非为此目的。

    我要问：

    你

    可有准备

    迎接意想不到的幸运？

    诗中的主旋律其实只有一句话：你是否做好了准备？这既是诗人的问话，又像是兰斯微笑天使的口吻，仿佛诗人和天使同时在询问，问法国哲学家弗朗索瓦·费迪埃，问话反复多次，以含笑的声音，温婉的语调，娓娓道来：尽管自己的石头手臂也曾在战火中受伤，面对世界动荡——瘟疫、饥荒、地震、战乱、外敌入侵，必须随时有所准备，可是她想提醒朋友，是不是做好了准备——以便迎接自己意想不到的幸福。也就是说，在关注社会和这个世界的同时，千万不要迷失了自我。人生痛苦常八九，开心只有一二分，可是有了这少许的快乐，人就有了希望，有了期盼，有了奔头，有了消解痛苦与烦恼的勇气，有了跨越坎坷与艰难的力量。

    微笑天使带给人的追问，像教堂的钟声一样响亮，像春风一样浩荡，她的声音渗透进饱满的麦穗和亮晶晶的葡萄串。每一个到过兰斯大教堂的游客，只要仰视过她柔和的微笑，就会把她铭记在心。而诗人谢达科娃的诗歌，正好传达了微笑天使的心声，难怪这首诗一经发表，立刻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评论家的肯定与好评。不久，此诗就出现了多种外文译本，在欧洲流传。

    “微笑天使”不仅带给众生以微笑，还能挽救轻生者的性命，这不是凭空杜撰，而是诗人谢达科娃的亲身经历。诗人在一次访谈节目中透露，她曾先后收到两封国外读者来信，一封来自意大利，另一封来自瑞士。这两个读者一度迷茫，感到生活毫无意义，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恰巧在生命攸关、生死存亡的一刻，他们看到了《兰斯的微笑天使》的意大利文译本和法文译本，“兰斯的微笑”果然神奇，居然使他们刹那之间开了窍，仿佛走出了昏暗，忽然见到了光明，从此改变观念，决心继续活下去。

    给诗人写信的瑞士姑娘，后来还跟诗人通了电话。谢达科娃跟她说：“您那里环境那么美，我都盼望去那里旅游，看看阿尔卑斯山的湖水就心满意足了。”姑娘回答说：“不，光有美好的风景还不够。”其实，她什么都有，有人关心呵护她，她的父母很有教养。可是那姑娘很少跟父母沟通，每天早晨都懒得起床，每次都觉得生活无聊乏味。诗人告诉她，其实生活很简单，很平凡，但平凡之中有真情，有足够的理由应该活下去。

    诗人谢达科娃小时候常常跟奶奶上教堂，学会了用古斯拉夫语进行祈祷，尽管当时不理解祈祷词的意思，但她反复叨念，默默背诵，等长大以后才慢慢理解了祈祷词的内容。她攻读神学博士，掌握了古斯拉夫语言，正是虔诚的宗教信仰给了她一颗善良的心和博大的胸怀，给了她坚持信念的执著，她花费多年心血编撰了东正教语汇词典。她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不追求名利，也不怕冷落。”她平静的脸上常露出真诚的微笑，这笑容让人想起兰斯天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