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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4月24日 星期三

    既要成功 也要成仁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4月24日   16 版)

        《既要成功,也要成仁》并不只是一个成功者的经验分享,而是一个成功者观看世界的眼光。正如潘石屹所言:“很多年后,能够流传下去的更多的是精神性的东西,具体的经验肯定对将来是不适用的。”本书便是他最深层、最无私的告白。在这本书中,他敞开最私密的自我,提出自己对新世界的看法、企业管理的理念、对财富的态度以及对精神世界的领悟,用自身的经历找到了一条从物质到精神的解放之路。

    他人就是你的福祉

        20世纪中期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叫做“他人即地狱”。这句话我在很多80后、90后的博客上都看到过。我借用这句话,说一个相反的意思:“他人就是你的福祉。” 

        我坚信一个人的幸福永远要依靠他人的协助,你可能有一粒幸福的种子,那也得依靠他人的土壤来培育。重要的是要播下幸福的种子,而不是苦难的怪胎,否则别人的土壤不会供给你养分。 

        如果懂得付出,爱别人,你就播下了幸福的种子。反之,如果你依然像个孩子一样只知道索取,但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会舞枪弄棍了,那就是一个给他人造成灾难的怪胎了。 

        要学会爱不容易,但是你不学会爱却活不下去,因为爱的行为是付出,事实上你不得不付出。人类社会结构的基础就是相互交换,只有付出才会有回报。我们不能违背这个原则。爱不是什么高妙务虚的理念,它异常现实,爱他人就要有益于他人,而且爱是一生的学问,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在学习它。这就涉及到我们的教育方式,我们的教育是不是能让孩子学会爱,学会付出?我想,首先父母不应该打孩子,因为打孩子向孩子展现的是暴力,被孩子学去了不好;其次也要注意我们对孩子的成长教育的方向对不对。现在父母们培养孩子,焦点是期望孩子将来要成功、出人头地,这种对竞争的过于强调又令孩子形成他人是敌对方的概念。有一个咖啡的广告就很不好,表现的是喝了某某牌咖啡,那个女白领很快写出了报告,于是她飞腾起来,高跟鞋踩着前面男同事的头,一下跳到老板面前,抢先把报告交给了老板。我觉得这就在强调一个社会价值观,在强调竞争,告诉大家一定要超过别人。过去为了反对大锅饭,强调竞争是有益的,现在还是那么强调,甚至竞争成了唯一的价值观,越演越烈,“他人就是地狱”了。 

        我也有孩子,我经常想着怎么当好一个父亲,因此想到自己的父母。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亲十分勇敢,母亲很善良。我也经常反省自己,我像不像一个好父亲,能不能给孩子留下像我的父亲留给我那样的美好形象。我相信,对于孩子来说,身教的力量大于言传,你对他说一百遍要诚实,不如你做一个诚实的父亲给他的印象和影响深远。 

        孩子必须首先学会爱,这是核心和本质,只想着培养孩子出人头地,培养孩子的竞争技能等,都是本末倒置。这种培养方法极容易塑造成王败寇的人生观,仅仅以名利的占有当做成功,又依据成功的规模将人分成三六九不公平的等级社会。这种人分主次、尊卑的人生观,会培养出对成功者卑躬屈膝、对失败者趾高气扬的扭曲人格。更可怕的是,这种人生观会直接毁坏磋商的基础,是人类不能和谐共处的最大原因。 

        很多父母有过孩子长大后不孝敬自己的痛苦经验,他没意识到,造成孩子不孝敬的原因也许正是自己失败的教育观。想想看,孩子用成王败寇的观点去看待社会,有一天他也会用这种观点来看待父母。小孩子有个习惯,喜欢在孩子中间相互比较自己的父母,就像他们比较玩具一样。如果他仅仅学会了从金钱、地位方面来比较,就会轻易判断出自己的父母是不是成功人士。如果发现自己的父母并不“成功”,他会因此在小朋友中间感到自卑,进而会怨恨父母。所以培养孩子学会爱的教育,也是父母解决自己将来福利的根本途径。 

        但是,单纯用物质的成功作为标准培养孩子的模式,现在已经普遍到很可怕的程度。曾经有一个教师在教室里公开对孩子说:“读书的目的就是有钱有美女。”他的言论在网上反响很大,很多人反对,但也有很多人支持,认为他说出了现实真相,有勇气,没有欺骗学生。我是绝不同意他的这种言论的,因为他所谓的说出了“现实真相”,其实只是盲从于社会中急功近利的流行观点。读书是一种获取知识的快乐活动,是伴随一生的精神感悟。挣钱养美女的功利思想,根本上是以物质的目标取代读书中的精神感悟。它会把人抽空,变成没有灵魂、仅受外界物质引诱的傀儡。 

        这样的教育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仰、爱的培养,如果这种状况得不到改观,将来的世界将会是可悲和可怕的。

    钱不会走错路

        我出生在西北农村最贫穷的地方,家里又是村子里最贫穷的一户人家。小的时候,我想做医生,因为做医生能够解除人们的痛苦。当时在村子里医生是很受尊重的,天天背着个药箱,挨家挨户地转,所有的人都杀了最后的老母鸡请他吃。我还想过,如果做不成医生,那就做电工。我们村子里那时候刚刚装上电灯,这个东西多神奇啊,一拉线灯就突然亮了。我觉得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除了医生就是电工。有了这种想法,我在我的小伙伴中间已经算是很有理想的人了。上了中学,我的理想又变了。那时我经常被饥饿折磨,看到食堂里的馒头和发糕,我的理想变成长大后当一名厨师,因为厨师能吃饱饭。后来渐渐感到有钱对我来说太关键了,有了钱我就能去给我妈妈治病,就能够让全家人有饭吃、有衣穿。那时候我做梦都梦到钱,梦到的钱不是人民币,而是我们食堂的饭票。起床后觉得更饿了,更是特别想有钱,哪怕有一点点钱。

        从当医生、电工的理想,到想做一个有钱人的理想,中间有一个很大的转变。当医生、当电工,首先你都得学习技能,并且把有关技能应用于对他人的服务,这是个朴素的职业规划的萌芽,还有一些人生的设计在里面,我觉得很好。其实第二个理想根本不能叫做理想,因为那是为贫寒所迫,是一种对金钱的支配力的崇拜。

        抱着年幼时候的贫寒记忆,怀着对金钱的强烈占有心,是改革初期大多数人的状况。那时“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思想将金钱放大到无比崇高的地位。到处都是财神,法国部长给在法国的华人拜年的时候,都会模仿当地的华人说“恭喜发财”。外国人都认为中国人有信仰,信仰财神。财神取代了玉皇大帝,取代了观音菩萨,取代了释迦牟尼,在任何事中我们都唯财神马首是瞻。那些年的生存渴望,令金钱对我们施了咒语,控制了我们的灵魂。现在很多人富裕了,觉得这种想法有问题了,觉得我们的神不应该仅仅是财神,还应该有智慧之神、爱情之神、艺术之神。我们的精神应该全面发展,首先就要从单一的财神信仰中解放出来。

        金钱几乎给我们这整整一代人都下了咒,我们就像受到鞭打一样急急忙忙,到处找钱。找到一分钱就赶紧放在床底下藏起来,感觉占有了钱。十几年前我曾经拿到一张钞票,上面写着某个人的名字,还盖着手印。估计这个人想的是把这张钱签名画押了,这张钱就永远是他的了。结果这张钱还是跑到了我的手里。

        消除金钱的魔咒,其实就是要消除我们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荒谬思想,减弱对金钱支配力的崇拜。当时因为贫穷导致的急功近利、见识短浅的思想,现在看来确实是十分荒谬了。就拿“占有金钱”这个动机来看吧,其实与钞票本身蕴涵的智慧是相冲突的。

        客观地说,集中大众的智慧、历史的智慧所发明的钞票,有它的道理。钞票是商品价值的度量,同时钞票只有在流通之中才能发挥其功能智慧。它状如流水,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流水中挖一个坑,占有这流水中的某一部分,说自己是这里的“财主”。资金流,跟随信息流,代表着物流,永远在流动之中。在世界巨大的流动资金里,可能有部分划归你的名下了,那是标记你做了其中某一部分工作,是你工作的报酬。就是这部分法律保护下的私有财产,放在你口袋中了,也很难说是它就安静了,你还是要把它花掉,放到别人的口袋中去。因为你生活在一个互为支持、互为服务的社会中,金钱是这种服务往来的凭证。所谓占有金钱,确实是一个幻象。总想着占有金钱的人,守财奴,事实上是挣不了多少钱的。你也许理财的才能高明,懂得将资金放到合适的水渠中去,成为组织和调动某个商业事件的力量,从而能够创造更大的价值和财富,那你就是一个资金流动的指挥者,但你不能占有它。你一占有它就是僵化了它,就好像把一条鱼放到冰箱里面一样。一个最善于使用钱的人,终其一生,他可能会留下一个优秀的企业。他死后,这个企业依然在社会中自行生存、发展,给其他人带来收益,给社会创造价值。

        爱钱,不如去了解钱的力量,而钱的力量就是你不能独占它。流通是它的天性,从这点来看它是人类发明的灵性之物。在健康合理的社会中,金钱的流向、交易的保证都完善,钱不会走错路,它走的路永远是绝大多数人的需求满足和财富增值之路。

    定期清零

        有一位北大的朋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哈佛大学的校长来北京大学时,讲子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有一年他向学校请了三个月的假,然后告诉自己的家人,不要问他去什么地方,他每星期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然后这位校长就去了美国南部的农村,去农场干活,去饭店刷盘子。在田地做工时,背着老板吸支烟,或和自己的工友偷偷地说几句话,都感到很高兴。最后他在一家餐厅,找了一个刷盘子的工作,只工作了四小时,老板与他结了账,对他讲:老头,你刷盘子太慢了,你被解雇了。这位校长回到哈佛后,回到自己熟悉的工作环境,但感到换了另外一个天地:原来在这个位置上是一种象征,是一种荣誉。这三个月的生活,重新改变了自己对人生的看法,让自己复了一次位,清了一次零。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要放弃自己已有的东西,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几年前,我们几个年轻人下海、办公司时,借邓公南巡的东风,让我们成为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有了一个比较大的“舞台”。短短的几年,资本规模迅速扩大,在商界也成为人人都在议论的奇迹。伴随而来的是各种荣誉、拍马屁、合伙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作为30岁出头的人,应该摆脱这种状态,要离开这个公司,重新把自己放在最原始的状态,让自己重新开始。另一个原因是在此之前,有人把我的成功归结为运气好,并定量地总结了六个好运气。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成功似乎不是来自于权势,必然就是来自于好的运气。我更看重的是自己能力的提高和培养,所以我下定决心,要让自己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锻炼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能力。

        刚一离开,许多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合伙人给我开了一个批判大会,主题是正本清源。我马上提出抗议,这位合伙人也很坦率,对我讲:“把你的名字借我,我骂你一年后,等我的威信树立起来后,等公司稳定后,我再也不会骂你了。”似乎是我的错误,我太吝啬,一个小小的名字都不愿借给别人用一用。胆小的同事不敢与我往来了,见风转舵,拍马屁的小人更是远离我而去。白天我并没有感到有多痛苦,但每到晚上,我总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梦,梦见许多人在流泪,不让我离开,在不断地喊叫:“我们需要你!”我也在不断地流泪。等到醒来后,总是发现枕头上有不少的泪水。

        最近,我把这个梦讲给了一位学心理学的朋友。她解释说,做这个梦不是他们需要你,而是你太孤单了,你需要他们。这个梦重复了许多个夜晚,终于有一天,我病倒了,流了一身的虚汗,休克倒在了卫生间。等我醒来后,体力有些恢复,我打电话给在国外的老婆,她马上通知在北京的一位姓王的大姐来照顾我。这次经历,使我的心理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真正勇敢地让自己回到了人性最原始的状态。心理强大了,意志变得坚强了。

        几年前,我写了一本《茶满了》的小册子,有好几位朋友问我,为什么茶满了不好?为什么人的大脑沉淀的东西越多越不好?我说,我们只有让自己处在一种空灵的状态,处在一种没有负担的状态,处在一种没有污染的状态,才能像一个空杯子一样,给杯子里装进智慧,装进创造力。如果一个杯子满了,没有空间了,它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用的杯子。

    回到原点

        我的小学是在乡村的庙里度过的。这座庙分两部分,一部分供奉菩萨的叫耕读小学,另一部分供奉家神的叫东柯小学。东柯小学是一所正规的五年制小学,耕读小学只有一位老师,姓李。在我刚上小学时李老师成了现行反革命,被抓走了,判了三年的徒刑,耕读小学也就黄了,房间空了,除了菩萨没有活人了。一天,有位姓吴的同学悄悄地告诉我,他在菩萨面前捡了一个苹果吃了,是有人献给菩萨的。从那以后,我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去菩萨的屋子,看能不能捡点什么吃的,我的运气不好,每次都看到慈祥的菩萨面前什么也没有。

        我们小学采用的语言是当地的土话,与天水市里讲的话差距很大,乡下的人很看不起天水市城里人讲的话,总觉得他们讲话不诚实。我也发现我们村里人讲话的速度比天水市人讲得慢,也没有他们讲话那样轻。与普通话的差距就更大了,当地把普通话称为“偏言”,只有来我们生产队的驻队干部才讲“偏言”,大部分人也听不懂。我记得有一次开批斗大会,驻队干部用普通话讲了一大堆,最后让被批判的老太太做检查,谈对自己错误的认识,老太太讲,你的“偏言子”我没有听懂,气坏了驻队干部。大队书记忙着解释,我们队上的群众水平不高,没有听懂领导的讲话,不要生气。有些像抗日电影中对付皇军的情景。

        小学毕业后,因为公社中学给我们学校的名额很少,照顾贫下中农的孩子还不够,我的家庭是“四类”家庭,更是排不上号。我哭着去找权叔,他在公社的中学当老师。走后门成功了,我上了中学。许多老师讲普通话,我听起来比较费劲。化学老师就是讲普通话。他说,物质世界是由分子构成的,分子是由原子构成的,原子是由原子核和核外电子构成的,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原子结构的图。世界是这样的?我带着疑惑去问叔叔,叔叔告诉我:“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了解世界是怎么构成的,重要的是你身体不好,得过肾炎,中学毕业回生产队已经参加不了重体力的劳动,要抓紧中学的时间学习一两门吃清闲饭的手艺。现在我们村里没有电,但是过几年一定会有电,所以,你要学电工,会接电灯,会装开关。还有,现在的社会政治运动多,墙上写的标语口号多,你要学习写仿宋体字和黑体字。”我后来苦练了一阵写标语口号,到现在仿宋字写得还不错,但是有了电脑,我的这点优势也显不出来了。

        命运比我设想的好得太多。改革开放了,爸爸平反了,来了一辆解放牌的卡车,把我们全家人的东西拉进了城,瘫痪的妈妈没有担架,我和爸爸用床单临时做了一个担架。到了城里,我们借住在一位爸爸的老同事家,汽车开不进胡同,我和爸爸用担架抬着妈妈,一只手还拖着丢了鞋的弟弟。城里人都探出头来看我们这跟难民似的一家人,却没有人来帮我们,我感到城里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从此我们全家开始了城市生活。那年,我14岁。

        《易经》中有“否极泰来”一句话,我想对应我们家的情形正好。

        20年过去了,命运没有让我去当农村的电工。我已经开始给城里人盖房子,城里人叫“房地产开发商”。这种叫法绝不是抬举人,房地产开发商一般名声都不大好,如果有人叫你“房地产开发商”,尤其在电视剧里,十有八九是在骂你,远没有“盖房子的”中性一些。

        小时候吃的苦,让我养成了一切从简的习惯。讲话不要讲废话,也不要讲永远正确的套话。干活别摆没有用的花架子,要有效率。建房子也少一些没有用的装饰和建筑符号。现代建筑中假惺惺地去模仿古代的建筑符号,中国的建筑去学习欧陆风情等等这些形式主义的建筑,我都认为是在无病呻吟,装腔作势。现代建筑中有一种思想叫“极少主义”“少就是多”,我能够理解并接受。近些年我们盖的房子最重要的思想是“极少主义”,尽可能少的线条,尽可能少的色彩。世界本来不复杂,当有多余的东西出现时一定是发生了问题,比如癌症。

        2004年的春天,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把我运到了我的老家。我始终没有在这里用我已经练好的仿宋字写一条标语口号。沿路还是有许多的标语口号,但是内容不再是“批林要批孔,斩草要除根”之类的口号,而是计划生育、退耕还林、“三个代表”的内容。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了,从山头一直到山脚下,铺天盖地的黄,一直深入到我的心里。我从来没有发现我的家乡是如此地美丽。我想拿出高级的数码照相机,但是又想,再高级的照相机,也不如人的眼睛,我要用父母给我的眼睛和心,感受家乡这醉人的油菜花的美。

        我去了我的小学校——那座供奉着菩萨和家神的庙。在我曾经上过课的教室,看到了我当年用过的土坯做的“桌子和凳子”,几十年过去了还在那里,老师告诉我,从我们年级用过后就再没有学生用了,改用木头的桌子了。一切都变化了,但是村里的人们把普通话叫“偏言”的叫法还没有变。车子经过村口的小河时,发现小河的两旁有了绿色,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我想一定有荠荠菜和斜蒿。小时候,放学了,我常采这两种菜让妈妈炝浆水吃。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想了许多,眼睛有点潮,鼻子有点酸。我又匆匆地上路了,赶向一个我已经熟悉的世界,一个现代化的、财富的世界。但是我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正确吗?

        30多年后转了一圈,我又回到了原点。菩萨还在原点。“世界是由分子构成的,分子是由原子构成的”的理论也没有改变。但是在我的心里,原点是这样的美,这样的浪漫,这样的自然……

    小的为什么是美好的

        几年前,我们公司的同事推荐给我一本书,是英国经济学家舒马赫发表于1973年的的《小的是美好的》。我看完这本书后认为,此人一定是印度圣雄甘地的弟子或者崇拜者,因为我觉得这本书的思想是甘地的思想在经济学中的延伸,同时我也觉得书中的观点更像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提出了信仰和道德的问题。这方面我当时还不能确切地去理解,但书中“小的是美好的”这一观点,我却印象极深,成为我的世界观和思想框架的一部分。

        几年前,译林出版社要再版这本书,并让我为这本书写个序。于是我又把这本书看了一遍。再读这本书时,觉得每句话都好像在往心里面钻,有些话甚至震得我头皮发麻,与我几年前第一次读这本书时的看法、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其实,这本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我自己对发展模式的反思,对信仰、道德的进一步理解。我现在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把这本书推荐给那些乐于思考未来的朋友们,真心希望更多的朋友能够看到这本书:无论是有权的、无权的;无论是穷人、富人;无论是年老的、年轻的……相信这本书会给每个人以智慧的启发。

        圣雄甘地有一句名言被大家广泛地传诵着:“地球上提供给我们的物质财富足以满足每个人的需求,但不足以满足每个人的贪欲。”了解圣雄甘地理想中的世界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本书。圣雄甘地说:“我将为这样的印度而奋斗:在这里,穷苦人将她当成自己的祖国,在事关她的发展的问题上能有效发表意见;在这里,没有阶级地位的高低;在这里,所有的社会群体都将和睦相处;在这里,女性享有与男性同等的权利。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印度。”

        《小的是美好的》一书中探讨了教育、土地、资源、技术与发展的关系,并反思西方工业化的发展模式对于世界的影响。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一本30多年前写成的书,书中提出的观点如此深刻而具有预见性。西方工业化的发展模式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呢?这种发展模式的原动力来自于攀比和竞争,就是这种发展模式激活并放大了人性中的贪婪和嫉妒,这些贪婪和嫉妒摧毁着人类的智慧、平静和幸福。在这样的发展模式下无论物质财富如何快速地增长,都不可能带来持续的和平,也不能给人类带来普遍的幸福感;在这种发展模式中,“发展的衡量标准只是GDP的增加,但它仅是统计学中的统计数据,而并非人民的真实感受;在这种发展模式中,基层人民备受日益增加的挫折感、疏离感以及不安全感的压抑。”

        社会的发展应该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平衡发展。科学的发展为技术提供了基础和原动力,人们不断地在发现物质世界规律的基础上,掌握这些规律并创造出物质财富。在精神世界中,信仰是道德的原动力和基础。如同在物质世界中,科学的发展为技术提供了基础和原动力一样,没有信仰的道德是断了线的风筝,道德也只能变成没有力量的口号。信仰和道德推进了人类精神的进步。如果只注重物质财富的增加,只在物质世界中进行物质的搬运、化合、分解及不断的组合,甚至是什么也没有变化,只是拥有的权利变化了,这不可能解决人类精神的问题,促进人类精神的进步。以拥有物质财富的多少去衡量人的幸福程度也是隔靴搔痒,更不可能触及到人性的本身,因为这完全是两个世界的问题。

        同时,“持续的和平”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和平,更是人类与大自然的和谐、共存。在不断战胜大自然的过程中,我们取得的胜利也只是短暂的、自以为是的,从终极来看,人类永远不会战胜自然,因为我们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我们的力量和智慧都来自于大自然。在有信仰的人看来,大自然的背后就是上帝,这其中蕴藏着许多人们无法知晓的奥秘。人类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局部怎么会大于整体呢?局部怎么能战胜整体呢?

        我想我们还应该更深入地思考人和环境的关系问题。这几年我常参加一些绿色环保的活动和会议,但常因没有明确的指导思想,这些活动变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技术竞赛,甚至成为了商家一次次新产品和新设备的推广会。在环保问题上没有方向性指导思想,只在技术层面上施展雕虫小技,我们就会成为顾头不顾尾的企鹅。而《小的是美好的》在30多年前就明确地提出了未来的发展模式和方向。

        在美国发生的灾难性的“9·11”事件,是西方工业化发展带来的仇恨与城市建设中追求高大、标志性两条道路相交带来的结果。而这两条道路的指导思想与《小的是美好的》背道而驰。如果我们的发展没有正确的指导思想,像“9·11”这样的悲剧也许还会重演。

        再回过头来看,世界发展的出路究竟何在?我想应该回归于人,回归于人性。也正是基于此,舒马赫呼吁:这世界上最伟大的资源是教育。

        (本文摘自《既要成功,也要成仁》,潘石屹著,凤凰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3月第一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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