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术研究史中梳理而出的学科史

    由南京艺术学院艺术学研究所教授夏燕靖先生撰写的《中国现当代艺术学史》（上册），新近由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在艺术学界引起广泛关注。该书（上册）是一部全面梳理20世纪初以来，直至1978年近一个世纪的中国艺术学发展历史轨迹的专著。尽管作者在绪论中称之为是“抛砖引玉”之作，然则这样一部时间跨度大，且有90余万字的书稿，在中国现当代艺术学的史学史写作领域里无疑具有开拓性的意义，特别是其中历史脉络的阐述清晰明辨，表明其探索具有的筚路蓝缕的艰辛亦不言自明。

    首先，这种艰辛不仅体现在时间与精力上的付出，更是由于艺术学学科的特殊性使得关于其历史的书写极具难度。众所周知，艺术学在中国的真正兴起，乃至学科建立是发生在近二三十年间。之前虽在20世纪初，经由苏俄、日本引入，但长期以来其整体发展的轨迹不甚鲜明。不少前辈学人自觉或是不自觉的探索，以及诸多与艺术学发展息息相关的文艺思潮、论辩、事件，如碎片般散落在历史的尘埃当中，少有人作系统的整理和归纳。如果我们将这些历史碎片的总和，姑且称之为中国现当代艺术学的“学术研究史”的话，那么，如何从中厘清思路，并作出合理的学术与学科定位，形成一部系统而完整的学术史，或称学科史，就成为了本书作者需要运用智慧进行明确阐述和解答的关键问题。诚如，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黄惇先生为该书所作序言认为，这部中国现当代艺术学史的写作，“开辟了一个新的史学研究领域，并且是必须走出一条自己的史学之路，自己去收寻文献资料，自己设计研究路径”。从出版的书稿上册来看，可以说是达到了这一史学研究的基本要求，是以20世纪初叶至1978年作为时间维度，其论述范围距艺术学学科的正式建立尚有数十年之遥，因此，这样一部从“学术研究史”中梳理而来的“学科史”，抑或是“学科前史”，实际上并没有现成的、既已形成共识的材料和方法去参照，这既是本书写作的难点，也是这部著作填补空白的价值所在。纵观这部著作的写作，我们可以看到，由于相关史料往往分散在文艺学、美学、文化史学以及各门类艺术学等多个不同学科的范畴之中，因而作者在论述过程中进行了大量繁杂的甄别、筛选工作。在此基础上，更需要围绕着打通门类、揭示艺术一般规律为主旨，将这些史料加以提炼、整合，做到入理有序，形成艺术学学史的完整知识谱系。

    其次，在研究方法上，作者采用了从历史依据中提炼学理依据的路径，并在各个不同的历史阶段中选取突出的艺术学研究活动加以探寻，从中梳理出中国现当代艺术学原本不甚清晰的发展脉络，并以此对学史的概念进行严谨的定位。阅读之后，我们在感叹作者占有大量文献资料方面进行的细致梳理工作之余，丝毫没有杂乱堆砌之感，并能够延循作者梳理的学史理路轨迹从艺术学的角度展开对于历史文献的解读。在此值得提及的是，这部学史在写作中立足于包括美术、音乐、戏剧、电影、舞蹈等在内的各门类艺术方面的文献，触类旁通，拿捏准确，充分还原了历史的语境和气息，同时也有意识的区分了艺术学与美学、文艺学等在研究对象及方法上的差异，遵循“论从史出”的研究路径，内容可读性强，引人入胜，具有一定的创新意识。再者这部学史尽管涉及到大量门类艺术方面的史料，但是作者有意识的规避了单纯“以史代论”的片面做法，深入挖掘了显在的表现形式中所暗含的艺术一般规律，以及在这些规律中不自觉形成的学科自觉意识。在处理一般艺术学与门类艺术学关系时，作者做到了有分有合，既有所区分，同时也对门类艺术学有所观照，通过揭示门类艺术间诸多具有共通性的内容，使得大量丰富的材料能够有机的统一在艺术学的主题之下。

    总体说来，夏燕靖先生《中国现当代艺术学史》（上册）的推出，在展现作者学术研究成果的同时，也带给我们诸多关于艺术学学科发展的思考。当今学科界限不断拓展、模糊，而艺术学更是具有鲜明的跨学科、学科互涉方面的特点。本书作者从文艺学、美学、文化史学及门类艺术学诸多方面梳理艺术学史的发展脉络，在注重相互联系的同时，仍将艺术学从门类艺术学、文艺学、美学乃至文化史学背景、政治话语中进行了有意识的剥离，从而突出艺术学自身的历史发展轨迹和观念演变的历程。这标志着艺术学的学科自觉，同时对于艺术学史的写作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如果说这部学史的上册是从学术研究史中提炼出学科史，那么，作者计划撰写的下册将以1978年后中国艺术学的发展状况为内容，这一部分有关“史”的梳理由于处于学科自觉的背景之下，似乎不像上册那样需要从诸多交叉、互涉的学科之中进行繁复的筛选整合工作。但事实上，关于这一部分历史的描述由于距今太近，在治史过程中难免会出现更多的分歧和争议，因此学界至今仍少有介入。此外，从学科发展的建设性角度来说，针对一段刚刚经历，或正在发生的历史进行判断，本身是具有相当的难度，既要走出历史的局限，又要还原历史的真实，其阐述怎样做到“史从论出”，又有“论从史出”的辨证性，对于任何写作者来说都会倍感棘手。因此，这一学史的下册对于本书作者而言，是一项难度绝不亚于上册的巨大考验。我们期待《中国现当代艺术学史》这部著作的下册将带来更大的收获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