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左传·襄公十年》
5900万——西汉中后期中国人口数量。
用数学解析历史问题,似乎过于简单机械,但却是为数不多的可靠方法之一。
气象方面。中国自古就是世界上同纬度地区最寒冷的地方,例如现代,一月份平均气温,黑龙江省的呼玛比同纬度的英国伦敦、广西桂林比美国迈阿密,分别低摄氏30度和10多度……这组简单的数字,使得中国人的谋生特别艰难,在春种、夏耘、秋收、冬藏的循环中特别注重冬藏(否则可能冻饿而死),因而特别保守。换句话说,自然环境和气候特点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中国人的哲学观点(循环论)和文化理念(保守的中庸之道)。
人口方面。西汉中后期中国人口就达5900万,比屋大维时期的罗马帝国还多1000万。历史证明,人口密度越大,兼并空间就越小,类似“圈地运动”这样的资本原始积累就越难完成,生产方式的转变就越发不可能。举个简化的例子:有甲乙两国,甲国有10人、100亩土地,乙国有100人、100亩土地;在甲国,如果一人兼并了90亩土地,其余9人依靠剩下的10亩土地也许可以活下去;而在乙国,如果一人兼并了90亩土地,其余99人仅靠剩下的10亩土地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活不下去怎么办?造反,重新平均。造反人少了不行,容易被镇压,人多了,轻而易举地就能推翻兼并者。中国历代政权更迭,多是由土地兼并引发的农民战争来完成,奥秘就在这里。简言之,中国人口数量决定了我们走不通别人走过的路而只能自己摸索。
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
——《孟子·滕文公上》
生产者脱离了生产资料,没有“恒产”的“民”们,除了当雇工、盗窃抢劫诈骗或者从事“性工作”,还有别的不“放僻邪侈”的活路吗?就迫使生产者脱离生产资料这一点来说,封建的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并无二致,仅仅是程度和范围不同罢了。“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
脱离产生罪恶,游离则产生千奇百怪的腐败。
当生产者游离于生产资料,一方面,他是理论上生产资料的所有者,是社会的主人;另一方面,他实际上并没有生产资料处置权,对生产、流通和分配的过程与结果不产生决定性影响——“说了不算”。这样一来,角色迷失、权利迷失、道德迷失就不可避免。即使那些“说了算”的人,也同样模糊不清:一方面,他仅仅是主人之一,另一方面,他在一定的时空又有很大的处置权。他在为谁当家?更重要的是,谁来监督他当家?是那些“单位人”吗?这些理论上同等重要的主人,实际上只是他的下级或同级,即便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和手段,但如果硕鼠盗走了仓库的全部粮食,分摊到他们头上,也只损失了名义上的一小把,他们能有多少监督的积极性呢?由他的上级来监督?在这种情况下,上级同样也搞不清楚硕鼠盗走的是不是自己的粮食,何况硕鼠完全可能用分赃的办法来化解上级的监督欲望,谁会幼稚到“动真格”的地步呢?千奇百怪的腐败现象,就从这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巨大缝隙中生发出来,在人们责权利的淡漠模糊中畅通无阻。办事无长远打算,急功近利,祖吃孙粮,苟且糊弄,蔑视法规……最终导致全社会无规则运行和全民腐败。总之,生产者与生产资料的这种游离,是一切症结的根源。如果再加上人治的传统和“变通”的文化积习,社会治理的难度便无以复加。
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
——《孟子·滕文公上》
不管人们喜不喜欢,从劳动创造价值这一规律说来,孟子讲的是大实话。
众所周知,劳动一律是体力与脑力的协同动作,但根据主要消耗对象的不同,又分为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两者没有贵贱之分,但就复杂程度而言,脑力劳动显然更进一步。现代社会,两种劳动的分工已经不再是出身和垄断造成的,而主要是根据人的自然禀赋做出的。在所有生产和非生产性劳动中,“劳心”通常表现为创意管理,是典型的复杂劳动。“劳力”则是相对简单的体力劳动。显然,按照价值规律和多劳多得的原则,“劳心”者理应得到更多的报酬。因此,在反腐倡廉工作中,明晰劳动本质,尊重价值规律,对关键岗位上的领导者实行高薪养廉,同时用法制手段防止权力寻租,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原理。
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
——《礼记·王制》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老子》
苟能令商贾技巧之人无繁,则欲国之无富,不可得也。——《商君书·外内》
儒道法三家齐心协力攻击一样东西——“技巧”,这在中国文化史上绝无仅有。由此可见,传统文化对“技巧”的排斥是多么铁板一块。
在儒家看来,士农工商是不可随便改行的,作为“技巧”之人的“工”,一要世袭职业,二是“不与士齿”,不能像“士”一样可以“学而优则仕”跻身上流社会。他们虽然提什么“格物致知”,但主要是对人事讲的,对自然规律,“盖阙如也”。所以《颜氏家训》说“技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对自然的淡漠和对人事的热衷,儒家思想为中国人的“官本位”信条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础。一向反对儒家的道家法家,在这个问题上竟然与儒家高度一致,传统文化多么不利于“技巧”生存发展,是可以想象的。
因此“士大夫耻涉农商、羞务工技”,一心入仕当官,捞取政治权利,因为“政治权利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而且这种手段最快捷有效。在这种大环境没有根本改变的前提下,要想拿什么诺贝尔奖,无异于在沙漠中种植水稻。
昏礼者,礼之本也。——《礼记·昏义》
将婚礼视为“礼之本”,不是儒家发昏,而是它的精明。
有若是孔子学生中唯一“状似孔子”的人,恐怕也是唯一洞悉孔子学说的人。他说;“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国是家的放大,治国先齐家。孝子出了门就是忠臣。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先有个家。要想有个家,就得娶媳妇。因此说,婚礼是“礼之本”,一点也不夸张。
什么样的媳妇好呢?儒家说,得有“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就是贞洁会说话好看会干活的意思,当然要明媒正娶,男人才能“敬慎重正而后亲之”达到这一标准的女子,并组成家庭。如果女子没有“妇德”如不贞,那就“出之”,家庭随即垮台。这套理论,有将妇女的贞操带“当作旗帜来挥舞”的嫌疑,但却道出了以男权为中心的家国维稳之要义。因为只有组成家庭,才能名正言顺地生孩子,孩子有大有小,于是父慈子孝兄爱弟悌这一套就有了实践基地。训练时间长了,孝悌如出天然,这下治国就如烹小鲜了:因为想着家,人们特别小心翼翼,“不登高、不临深”,一些原打算犯上作乱的家伙也“收其放心”,乖乖做起顺民来,以免“辱亲”连累家人。因为想着家,人们自强不息“往高处走”且望子成龙重视教育,以便“尊亲”即光宗耀祖。因为想着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们就特别能忍受,什么家里家外的不如意,都能“挺”或者“熬”,决不寻死觅活。因为想着家,一日三餐不能喝西北风,人们就特别能加班、特别不能罢工……这种文化的影响远未消除,当代中国,虽然政府管理服务功能不够强,社会依然维系稳定并且实现了经济腾飞,正是这种影响的结果。如果人们家庭观念淡薄,没有责任心,为所欲为,社会极易陷入动乱。从这个角度看,“性解放”、试婚等西方观念的流行,将从根本上摧垮国人的家庭价值观,击毁儒家文化这个社会稳定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