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忆到他们那时候扫毛衣。从扫毛衣看,父亲所说的植被好就有些站不住脚,植被好,必然多柴草,既然多柴草,为什以还要去扫毛衣呢?毛衣实际上是当不得柴草的,可充柴草用,不用则填沟塞洼,等同弃物。毛衣即草屑,如蝇虫翅膀一般大小,打场扬场的时候,长草落在麦场近旁,毛衣随风而去,落在路沟里,低洼处,积多了,就像一层厚厚的苔衣,人们就会去扫它回来,以补家用。
生产队的时候,打场时间相对集中,因此村子周遭积有不少毛衣。然而几乎家家都扫毛衣,看起来很多的毛衣,扫起来也是不胜一扫的。细致人家,会用不同的扫帚扫毛衣,先是用新扫帚轻掠一过,把浮在上面的毛衣扫出来,这个毛衣是比较干净的,可作引火用,更多的毛衣是混合在了土里,新扫帚已是扫它不动,须用老扫帚来扫了,同土扫归一处。毛衣原本是轻的,但是老扫帚扫拢的毛衣却是很重的,就是其中有了细土的原因。这个毛衣于农家来说,真是宝贝,它的不足处是不易点燃,好处是耐实,只要引着了,就可以慢腾腾地烧上很久,作填坑用是很好的。就此可知,只要把易燃的东西混合在土里,那么土也是可以燃烧的。人们把这种毛衣叫土衣子。能落住毛衣的地方,往往低凹背风,队里的羊群歇晌的时候,一般喜欢选择这里。羊群卧在毛衣上,就像歇缓在厚实的毛毯上一样,风又吹不到,该是很惬意的。羊会吃去一些毛衣,这是有损失的一面,有利的一面是,当羊群离开的时候,会在毛衣上留不少羊粪,就可以同着扫毛衣,把羊粪一并扫回来,比较于毛衣,羊粪当然是更好烧的。
娃娃们当然清楚这一点,因此当羊群歇晌的时候,他们都会自觉地停止扫毛衣,在一旁静等着,或去做一些游戏,很少去打扰羊群,倒是希望羊群歇晌的时间能再长一些。仅靠扬场的时候扫毛衣,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的,春冬两季,人们还得去铲草把子。草把子也是一种草,这种草全部的精力好像都是用来长根的,只显出少许枝叶在地表上,它的根系庞杂,真像是焊在了地上,不容易给挖出来。然而却耐烧。是草里面最耐烧的。挖出来的草把子,根须上连缀着不少干土块,窸窸窣窣的像一种果实,用铲子拍去土块,这草把子可用来做饭用,让土块连缀在上面,则可以作填坑用。这样的一些行之有效的常识,不知还有无必要记录下来。铲草把子的时候,孩子们也会做一种游戏,这游戏和草把子也是有关,就是赢草。大家把各自铲好的草把子分作大小不等的若干堆,开始游戏起来,游戏的规则是,立在一定的距离外向草堆上扔铲子,铲子要是正好落在了草堆上,就算赢了,这草就归你所有。这游戏往往发生在快要收工回家的时候,有一些懒惰娃娃,不好好铲草,就等着做游戏赢草,父亲说当时有几个精于赢草的人,都是谁谁谁,现在也还健在的,他们铲草最少,然而背回家里的草却往往是最多的,还有几个娃娃,会铲草,不会赢草,辛苦铲下的草到头来都叫人赢去了,哭着不敢回家。赢草的时候,气氛是很紧张的。当然有时候也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如果大家耍得高兴,到后来将游戏的结果一笔勾销,谁的草还归谁,不过是戏耍了一场而已。这样的时候不多。多的时候还是气氛紧张,谁赢归谁。也有一些娃娃后来看穿了这个游戏,一心铲草,不再参与。也是自取其便,无人干涉,反正喜欢做游戏的娃娃总不少的。那些不参与游戏的娃娃,只能自己铲多少拿多少,不能另有妄想的。
春天是这样铲草把子。
到了冬日,母亲说,人们相对稍闲了一些,于是不仅孩子们,大人也去铲草把子的。母亲说,外爷就带着一家人去铲草把子,外爷不用铲子,而是用一根结实的棍子,先在草把子上一顿猛打,打得枝叶飞扬,有些呛人。冬日,许多草把子的根露在外面,外爷用棍子一轮轮捶打着,会把草把子连根捶下来,母亲他们只须把外爷捶脱的草把子扫拢就是了,这倒是有些像扫毛衣。当然这不仅是力气活,更是个技术活,也有人学着外爷,用棍子猛捶一气,但是不仅捶不脱草把子的根,反而是把它们连枝带叶,捶进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