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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1月16日 星期三

    大师·高度重要,高度著名,高度争议:

    彼得·汉德克作品集在中国出版

    八卷二十种,一年内陆续出齐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1月16日   04 版)
    彼得·汉德克在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的葬礼上。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当代德语世界最重要的先锋戏剧家、奥地利大师级作家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之八卷本作品集将在中国陆续出版。

        前两卷——《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和《骂观众》,于2013年1月由北京世纪文景公司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名下推出。

        40天前,汉德克迎来了70岁的生日,德语世界有广泛报道,致敬之余,亦不忘多加评议,实因汉先生有三高:高度重要,高度著名,也高度具有争议性。

        说话剧的祖师爷

        汉德克作品集的首卷《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收入了他早期的四篇小说:《推销员》《监事会的欢迎词》《一个农家保龄球道上有球瓶倒下时》和《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最后一篇发表于1970年,由于两年后被德国大导演维姆·文德斯搬上银幕,因而广为世界知晓,1980年又被选入德国的学校课本。汉德克与文德斯是终生好友,他还与文导共同创作了电影《柏林苍穹下》(Der Himmel über Berli,1987)的文学剧本。

        第二卷《骂观众》包括他早年的三部剧作:《自我控诉》《骂观众》(本报前译《冒犯观众》)和《卡斯帕》。这一卷尤其重要,所收三部剧作,不仅奠定了汉先生“说话剧”(Sprechstuecke)的功业,亦足以流芳。

        《骂观众》乃汉德克的剧场处女作,1966年6月在法兰克福的实验戏剧周上首演。同年10月,另两部说话剧《预言》和《自我控诉》也在奥伯豪森上演,令他引起广泛关注。

        汉德克完全消除了布莱希特极力保持的演员与观众、戏剧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即“陌生化”或“间离”,说话剧几无布景、剧情与对白,演员只是演员,而不是剧中的某个角色。他们在台上直接对观众发话,或提问或辱骂,嘲笑他们是傻瓜,甘心坐在剧场里受人蒙骗。汉先生提点演员:“他们在这场序幕中使用的单词如下(顺序并不重要):你们这些丑恶的嘴脸,你们这些小丑,你们这些傻呆呆的眼睛,你们这些可怜虫,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家伙,你们这些活宝,你们这些只知道张着嘴巴傻看着的蠢货。这里要追求的是一定的声音上的统一性。”

        演员登场,先对观众做一番警告:“在这里,你们不会听到任何你们未曾听过的东西。在这里,你们不会看到任何你们未曾看过的东西。在这里,你们不会看到任何你们在这里总会看到的东西。在这里,你们不会听到任何你们在这里总会听到的东西。你们将会听到你们平时所看到的东西。你们将会听到你们在这里未曾看过的东西。你们将不会看到一出戏。你们的观看乐趣将不会得到满足。你们将不会看到演出。这里并没有演出。你们将会看到一出没有情景的戏剧。”

        1968年初,汉德克获得了联邦德国著名的格哈特·豪普特曼奖。5月,他的首部长剧《卡斯帕》在法兰克福和奥伯豪森上演,大大地轰动了世界。主人公为只会说一个句子的自闭少年,不断被幕后提词人(导师)用语句反复拷问,压制,教导,呵哄,威吓,饱受权威意识形态通过语言施行的操控、折磨与规训,以使其成为符合社会要求的“正常”一员,最终他却连仅有的一点点自我也被剥夺殆尽。“随着我的第一句话,我便落入了陷阱。”卡斯帕说,“我说话了,我便被带进了现实。”原有的那句话被摧毁,他的人格完全陷入了混乱、绝望与羞耻,最后连续五次说出了奥赛罗“神经错乱”时的那句“山羊和猴子!”。

        卡斯帕的故事有历史原型,即19世纪纽伦堡著名的“洞穴人”卡斯帕·豪泽,他被人在街头发现时,也只会说一句话:“我想成为爸爸那样的骑手。”汉德克将这句话改成了更具普遍意义的“我想成为别人那样的人”。

        维尔纳·赫尔佐格曾于1974年以同样的历史故事为素材,拍成电影《卡斯帕·豪泽:人人为自己与上帝反全体》。

        《卡斯帕》已成德语戏剧中被排演次数最多的作品之一,在现代戏剧史上的地位,堪与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相提并论。

        七十大寿忆当年

        在罗伯托·波拉尼奥的小说《2666》中,三位欧洲的德语文学专家前往僻远的墨西哥北疆城市圣特雷萨,寻找本诺·冯·阿琴波尔迪——他们心目中20世纪最伟大的德语作家。但是在午餐桌上,一位自我流放的智利同行对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我认为,”阿玛尔菲塔诺说,“卡夫卡才是20世纪最伟大的德语作家。”

        成,评论家们说,那“战后最伟大”的德语作家总可以吧,要不就是“20世纪后半叶最伟大”的德语作家?

        “你们读过彼得·汉德克吗?”阿玛尔菲塔诺一句话将死了三个专家。“托马斯·伯恩哈德又该往哪儿摆?”

        汉德克和伯恩哈德是战后奥地文学的两大巨星。伯先生死的早,1989年以58岁的低龄夭折,而今汉先生刚刚办完七十大寿,要想拿诺贝尔,他正当年。

        2004年,耶利内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自称汉德克比她更有资格获奖,而她只是由于身为女性才受到青睐。耶女士的自谦虽贵为美德,但汉德克更重要的观点也为多数学者所认同。许多评论家认为,汉德克是贝克特之后最重要的当代剧作家。

        1942年12月6日,彼得·汉德克生于纳粹德国统治下的奥地利格里芬,儿时在景色绝美、林中环湖的卡林西亚长大,令他耽于冥想,立志做牧师,遂上耶稣会学校就读,至18岁终于回心还俗,入格拉茨大学学法律。但超越凡尘的冲动终究不去,转以文学入替。他参加了青年作家团体“格拉茨人社”,艾尔弗丽德·耶利内克当时亦在其中。

        1965年离开学校后,他专心写作,次年发表小说处女作《大黄蜂》,描写一个盲人借失明前的记忆重构今日现实。

        德国之声(DW)在不久前的一篇七十岁生日特写中回忆,汉德克出道时,欧洲作家仍然穿戴着得体的西装和宽边眼镜,德语文学亦在战后的持续衰落中苦熬,忽然从奥地利下来个毛头小伙儿,他瘦瘦高高,留着长发,穿皮夹克,一副混不吝的美国痞子模样。汉德克首次做出引人注目之举,确实就在美国。1965年,在新泽西普林斯顿由四七社主办的德国作家与评论家大会上,作为最年轻的与会者,23岁的汉德克以一篇字字匕首与投枪的发言,猛烈抨击作家同行,指责他们除了白痴化与装饰性的文字外,一无是处,只令读者对德国现实产生错误的观感。四七社诸位大哥不仅不恼,反对其后生之勇嘉许再三,连声夸他骂的有理。

        骂完前辈,再骂人民。一年后,《骂观众》首演,《大黄蜂》出版,汉德克成名。

        1973年,盛名中的汉德克荣获德语文学界的最高荣誉——毕希纳奖,2009年又获卡夫卡奖,去年又以《风暴依旧》(Immer noch Sturm)获得了米尔海默戏剧奖。

        反动派或真心人

        诺贝尔奖似乎指日可待,但最大的障碍来自他连续引发的政治争议,核心问题是他的亲塞尔维亚立场。

        1991年后,汉德克长居法国,迅速在政治上出柜,成为瓦解中的南斯拉夫的同情者和北约空袭的批判者。1996年,他出版了旅行随笔《多瑙河、萨瓦河、摩拉瓦河与德林纳河的冬日之旅:或塞尔维亚求公义》(Eine winterliche Reise zu den Flüssen Donau, Save, Morawa und Drina oder Gerechtigkeit für Serbien),将塞尔维亚归入巴尔干战争的受害一方——“一个孤儿,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书中批评西方媒体误断了战争的起因与结果,以“语言毒药”蒙蔽公众,引起很大争议。前南斯拉夫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一度要求汉德克前往前南战犯法庭,为他辩护。汉德克虽拒绝,却于2006年出席了米氏的葬礼,媒体报道他在致辞中表示“乐于靠近米洛舍维奇,他曾保卫其人民。”上述言行迅速在欧洲政坛引发强烈抨击,令其剧作在法国被禁演,同年宣布授予他海涅文学奖的杜塞尔多夫市亦遭政治人士围攻,汉德克被迫宣布放弃此奖。

        他否认说过米洛舍维奇是“人民保卫者”,随后致函《新观察家》杂志,并附讲稿翻译件,纠正相关一段如下:

        “这个世界,这个所谓的世界,了解南斯拉夫、塞尔维亚的一切。这个世界,这个所谓的世界,了解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的一切。这个所谓的世界了解真相。所以这个所谓的世界今天缺席了,岂止今天,又岂止此地。我是不明真相的。但我看,我听,我能感受,我能记忆。所以我今天在这儿,靠近南斯拉夫,靠近塞尔维亚,靠近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

        汉德克为什么会一再卷入南斯拉夫问题?因为他妈妈玛利亚(娘家姓西维奇)便是卡林西亚斯洛文尼亚人,1971年自杀。次年,汉德克写出自传体小说《悲歌》(Wunschloses Unglück),追怀亡母的人生。

        DW提问:“汉德克究竟是个政治上的反动派,抑或一个非要对集体意志作出挑衅的伟大作家?”汉先生本人拒绝提供明确的答案,而是隐退到巴黎郊外的家中,几乎再也不接受采访。去年年中,读书报记者一度听说汉德克有年内访华的计划,秋天时获悉,他不来了。

        但无论如何,他的政治立场似乎已趋软化。2008年出版的《摩拉维亚之夜》(Die morawische Nacht)基于他本人的欧洲见闻写成。12年前,《多瑙河、萨瓦河、摩拉瓦河与德林纳河的冬日之旅:或塞尔维亚求公义》中激进的政治宣言,如DW所说,在此变成了“诗意的自我反省。汉德克仿佛要借此驱除前些年的恶灵”,字里行间的空间增大了,距离感也有了,他更多是旁观,而非亲自冲杀在前。

        汉德克到中国

        读书报几年前曾经哀叹,由于没有诺贝尔奖的金字招牌,汉德克的作品从未在中国出版。现在不仅出了,而且有一出而不可收之势,赫然将达八卷二十种。

        文景版汉德克作品集由韩瑞祥主编,余下的六卷,亦将在随后一年内面世。它们是第三卷《无欲的悲歌》(另收《大黄蜂》)、第四卷《左撇子女人》(另收《短信长别》和《真实感受的时刻》)、第五卷《重现》、第六卷《缓慢的归乡》(另收《圣山启示录》)、第七卷《形同陌路的时刻》(另收《不理性的人终将消亡》和《筹划生命的永恒》),以及第八卷《痛苦的中国人》(另收《三试论》)。

        文集的编选、翻译和出版,已是巨大的贡献,日后的遗憾恐怕要由中国的戏剧工作者来承担。从现在开始,中国的读者可以怀着并非绝无可能的希望,等着未来的某一天,坐进剧场,成为观众,享受本地演员用汉语加以冒犯:

        “你们会逐渐找到返回现实的道路。你们可能会再次称其为残酷的现实。你们会清醒过来。你们会再次过上各自的生活。你们会不再是一个整体。你们会从同一个地点向各种不同的地点走去。但是,在此之前,你们会挨骂。

        “你们像一个模子铸造出来的。你们今天拥有美好的一天。你们默契得令人不可思议。你们来源于生活,你们这些蠢蛋,你们这些粗野的家伙,你们这些不信神的玩意儿,你们这些瘪三,你们这些下流胚。”

        骂得真好。

        [本文所引《骂观众》均为梁锡江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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