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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01月02日 星期三

    Life of Pi:等待与希望

    陈瑾羲 严维桪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1月02日   20 版)
    Life of Pi电影海报
    Life of Pi剧照

        叙事大师李安导演的故事格局可谓越讲越大,从生活、江湖、历史和人生,终于到了追问人生本源的境界。Life of Pi中所探讨的哲学命题内涵之宏大,实非两三个小时的影片所能囊括。李安所做的,是用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优美的配乐,以及他那一如既往、不温不火的叙事方式,引导观众对人生进行一番思考和自省。

        诚然,这部片子所涉甚广,实非一言所能概括。从人生到人性到宗教,几乎无所不包。就像影片中梵天张开嘴巴所展示的,一个宇宙。此外,影片所展示的也并非讴歌真善美,应该说,是相当具有争议的一些话题。

        如果非要对Life of Pi涉及的主题进行概括评论,我想大致主要可以分成这几个范畴:素食和肉食、人性与兽性、宗教与科学,以及生命的希望和绝望。影片中,四个命题由小及大,层层相扣。

        首先是茹素与食肉的矛盾。人,生来就是食肉动物。自然规律决定了我们的生存方式。然而,少年派却是一个坚定的素食主义者。在影片中,李安凸现了少年派在首次杀生时的矛盾和无助。如他一般坚定的素食者,最终仍然需要感谢保护神毗湿奴化身为鱼,来拯救他。尽管在第一个版本中,少年派自己并没有直接吃掉那条鱼,而是将其喂了老虎。然而从第二个版本看来,亦有可能是派当时就自己吃了那条鱼。后来他为捕获的蓝鳍金枪鱼与老虎搏命,抢得猎物后狼吞虎咽,更是顾不得茹素的信条。

        这是素食主义者永远也逃脱不了的一个悖论——在绝境下你是否放下你的信条?如果用法国厨子的理论来解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荤和素的区分,只有强与弱的区别。素食者和肉食者本质上并没有不同,都是为了自己果腹生存,牺牲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物。在普通的情况下,植物作为食物链最下游的生物,被作为素食者的食品。而在一个有限的生存环境中,素食者也无法坚持,或者说也会被迫食用肉汁,甚至去杀生并食用死去动物的残骸。

        由此就引申到了第二层面,人的人性和兽性的两面性。毫无疑问,人类是人性和兽性的两面体。“我突然意识到,我和理查德·帕克一样,我们同样缺乏现实体验,我们都在同一个动物园被同一个主人养大,现在都成了孤儿,遵从主的意志生存下去。”派很清楚地意识到,并通过李安的镜头诉说出,自己具有一人一虎的两面性。

        一个基本的哲学问题,就是什么使得人区别于动物。或者说,灵魂到底是否存在。以物理主义者为代表的一派认为,人就是工作着的肉体;以二元论者为代表的一派则认为,人除了肉体,还有灵魂。正是灵魂将人从其他客观存在中区分出来。然而,不管灵魂是否存在,他们的共识是,肉体是存在的。从这个最现实的角度来看,人类本质上亦是生存着的动物。兽性始终必须得到满足,老虎必须被喂饱,少年派才能得以在海上继续漂流。尽管人类可以吃素,可以有信仰,可以通过各种人性化的途径和假设,把自己同动物区隔开来,然而片中轻描淡写一句“饥饿能改变你对自己的一切看法”,就把这些壁垒给推倒了。派自己也有一段独白谈道:“我可以吃饼干,但上帝让老虎吃肉,所以我还是得学习捕鱼,否则老虎的最后一餐很有可能是那个瘦瘦的吃素的男孩。”台词特别强调了吃素这一点,可见这些由少年派代表的人性的寄托,在投射到老虎身上的兽性面前,是如此地不堪一击。人类之所以平日里衣着光鲜亮丽,举止得体大方,不过是因为还没有被逼到如同海上漂流一般的绝境中。所以,无论人体中兽性和人性的成分孰高孰低各占多少,只要兽性控制着人类最基本的生存诉求,人归根到底仍然是一个动物。

        幸而,兽性并非占据着人性的全部。在现实社会中,你可以做一个如同水手或斑马一般连基本生存能力都没有的动物,也可以做一个如同厨师或土狼一般只有兽性的动物,你可以做一个如同猩猩或派的母亲那样对其他生灵也能展现关爱的动物,也可以做一个如同派一般永远在和自己内心的兽性搏斗的动物。你可以是其中的一种,也可以身兼多个角色。兽性角色的差异性,应该是所谓的人性赋予人类总体的一种福祉。尽管,不同的角色,在社会中亦上演着不同的弱肉强食的故事。

        人性和兽性始终都在较量。在海难救援手册中提到,生存法则之一,就是要使自己忙碌起来。在汪洋大海孤独无依的少年派,正是通过与老虎的对峙和较量使自己存活了下来。派在获救后说道:“没有理查德·帕克我早就死了。对他的恐惧让我保持清醒,照顾他的需求让我得到意义。”所以,在现实但不免悲观地承认人性中兽性的那部分之后,更乐观的看法是,人类兽性存在的意义,就是设立了人性征服的目标,是对人性的试炼。没有了兽性,人性也不会如此难能可贵。就像光,没有黑暗,哪来光明?

        那么,人如何通过理性的手段建立自己的人性呢?这就涉及到了第三个相辅相成的层面:科学与宗教。

        派的父亲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持通过科学的道路来探索人生的真谛。在对待人性和兽性时,他采取一刀切的态度。他认为动物的眼睛中映射的仅仅是外部世界的倒影。他相信科学的实验性和可论证性,并通过老虎与小鹿的实验论证老虎只有兽性。而少年派是虔诚的教徒,在对各种宗教的膜拜中寻找自我,要在老虎的眼中看到它的灵魂。正像几乎所有的探根寻源的哲学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一样,派的母亲这时给出了最为客观的观点:“科学让我们认识外在的事物,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内心。”

        虽然在历史上科学与宗教对立冲突的事件屡见不鲜,事实上这两样东西在我看来存在着共性。在影片中,派的父亲建造动物园,通过理性的方法来饲养猛禽,代表着科学。少年派则坚定地追随信仰,驯化了心中的野兽并与之共生,代表着宗教。两者都通过自己的方式,区分开人类与动物,弘扬人性,克服兽性。科学研究的普遍方法是通过怀疑提出假设,进而实验得到论证;宗教普世的普遍方式则是为人解惑、感化教众。这两种形式殊途同归。它们都需要让人相信,它们是可以更好地解释现象和世界的手段。在许多情况下,两者都让许多人完全投入寄托甚至为之献身。从广义上说,科学与宗教都涉及信仰问题,关注的亦都是认识世界和人类自身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成年派告诉作家,信仰,是需要被怀疑被验证的,怀疑在信仰的大楼中占据了许多间小屋,怀疑能使信仰鲜活起来,怀疑能使信仰更强大。

        第四个层面,也是讨论良久却难有答案的一个命题:我们生存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人生就像这场海难,不知道沉船的原因,不知道其他人的下落,不由自主、突如其来地就被抛到汪洋大海中,展开人生的航程。虽然要不断地努力克服外界的困难和内心的挣扎,然而,去往何处,何时结束,结束之后又将怎样,却永远未知。旅途中曾经获得和拥有的,就像少年派的食物,可能会被自己消耗殆尽,也可能就被一场暴风雨瞬间吞噬毁灭。旅途中曾经看到过的希望,如同远方地平线上那艘巨轮,咫尺之距却遥不可及。无论你如何鸣枪示意,最终还是擦身而过。所以,人生貌似就是一场可悲的绝望的航行,没有起讫,没有获得,要做的不过就是不断地放下,甚至都来不及好好地道别。

        那么,我们到底还为什么要活着?

        在暴风雨来临的黑夜,少年派矗立船头,张开双臂,呼唤老虎出来,欣赏这致命而美丽的闪电和巨浪。少年派在此时此刻向神应许,他已经准备好,感谢他被赐予了生命。因为有人性的力量,有信仰的伴随,他在最绝望的时刻仍然在寻找希望的方向,如海难救援手册中的另一条:“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因为“如果我们在人生中每一次新的体验都让我们在生活中走得更远,那我们才算是真正体验了生命给予我们的”。派的这段总结,也对应了他和作家的那段有关“放下”的谈话的后半段:“在生命中必须恰当地下结论。这样你才能放下,否则你的心只会被遗憾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希望是我们人生旅程的航标,是让我们没有遗憾地放下过去的解药。正如大仲马所说的,人类的所有智慧,可以归结为两个词——等待和希望。

        一如李安的风格,全片叙事流畅而沉稳。稍有不足是交代第二个版本时,还多费笔墨,借由成年派的口把两个故事中的几个角色的对应关系逐一解释。此处处理稍显拖沓,但瑕不掩瑜。

        在本文的最后,我想说的是,少年派是一部引人深思的好电影,它勾出了人心中的很多东西。然而,面对这些哲学界自古以来的难题,我想李安也未必就要给出标准答案。对于电影中涉及到的多方面讨论,在两三个小时的观影之后,能引发观众一定的思考,也就足够了。毕竟电影的名称是life of Pi,而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之旅则是“life of 张”或是“life of 李”,各自必有各自的解读。

        至少我愿意相信,导演还是持等待和希望的态度。至少,少年派最后获救了。至少,在电影的结尾,作家选择相信第一个版本,这亦是本片潜在的温暖和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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