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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9月12日 星期三

    一张邮票、一幅名作、一段恋情

    贝文力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9月12日   18 版)
    伊万·克拉姆斯科伊自画像
    《陌生女郎》

        一

        今年是俄罗斯著名画家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克拉姆斯科伊(1837—1887)诞辰175周年。

        克拉姆斯科伊是一位全才型的画家,在肖像、风景、历史和风俗题材样式的创作中均大有建树。同时,他又以俄罗斯巡回展览画派的组织者和精神领袖的身份载入史册。1863年,以克拉姆斯科伊为首的皇家美术学院14名优秀毕业生反对沿袭了百年的陈腐做法,拒绝学院规定题材,要求自主选题参加金质奖章比赛。在遭学院否决后,他们集体退出比赛,成为俄国绘画领域现实主义与古典主义学院派的首次公开对决,轰动一时,史称“十四人暴动”。此后,他们与一些志同道合的莫斯科画家共同组成了巡回展览画派,贯彻艺术为大众的理念,秉承批判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汇聚起包括维·瓦斯涅佐夫、尼·盖、瓦·彼洛夫、伊·列宾、阿·萨符拉索夫等在内的一批绘画大师,创作出大量的精品杰作,成就了俄国和世界绘画史上的一个辉煌篇章。

        为纪念克拉姆斯科伊诞辰,俄罗斯邮政局发行了两枚一套的纪念邮票。一枚是克氏的自画像,另一枚是他的肖像画名作《陌生女郎》。克氏一生,作品众多,堪称代表作的也为数不少。肖像画中就有《作家列·托尔斯泰》、《诗人尼·涅克拉索夫》、《画家伊·希施金》、《被欺负的犹太小男孩》等。《陌生女郎》入选两枚一套的纪念邮票,足见该作品在克拉姆斯科伊创作中所占地位的特殊和重要。

        在俄罗斯,克拉姆斯科伊的《陌生女郎》可谓家喻户晓。原作悬挂在收藏俄罗斯艺术品最多的莫斯科特列季亚科夫画廊里。其复制品几乎随处可见:各单位的办公室、科学院院士的书房、有着雕花栅栏的乡间小木屋。《陌生女郎》的身影还出现在日历、糖果包装纸和化妆品的盒子上。对俄罗斯人来说,这一形象已是那么熟悉,但同时,其神秘性从问世至今却丝毫未减,依然是位“陌生女郎”。

        二

        1883年,克拉姆斯科伊将《陌生女郎》送到第十一届巡回展览画派汇展上展出,作品立刻吸引了所有的彼得堡人。画中的女郎有着柔美的皮肤、秀长的睫毛和褐色的眼睛,她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端坐在敞篷马车上。生活在变化时代的俄国女性的独立、自由、自尊和保留在传统俄罗斯妇女性格中的坦率,在这一高贵的形象中得到完美的结合。画面上冬日的雾霭呈浅粉色,似乎透着寒气;而作为背景的涅瓦大街和著名的阿尼奇科夫宫画得非常简约,但又一目了然。

        展览会中肖像画上的人物,几乎都有名有姓,或者被称作“农民”、“商人”、“大学生”等。唯独《陌生女郎》是个例外。因此,人们在欣赏作品的同时,纷纷猜测、相互询问:画中人究竟是谁?

        历史上,许多画家都画过“神秘”女郎,人们也曾不断猜测,甚至争论。不过,秘密最后都被解开,所有的画中人都有原型。例如,围绕波提切利所画“圣母”的原型真身,起初也是云遮雾绕,画家本人甚至刻意掩饰,但最终也水落石出:她是西莫涅塔·韦斯普契,一位已婚的贵妇,美第奇的挚爱。拉斐尔笔下的西斯廷圣母,超凡出俗,但也是写生综合而成,拉斐尔说:“为画这幅圣母像,我要接触观察许多人。”

        而克拉姆斯科伊将这幅画命名为《陌生女郎》,似乎永远定格了它的“神秘性”。在克拉姆斯科伊的创作中,还没有一幅画上的人物呈现出这样一种状态:既清晰明了,又极具内在的神秘性和对观众而言的封闭性。《陌生女郎》同时呈现的是生活中理想的现实存在和理想的不可企及。这一形象在引发赞叹的同时,还唤起敬畏、不安,以及某种预感:对一种尚难完全把握的事物正在出现的预感。当年曾有评论写道:“不清楚,这位妇人是谁……但是,在她的身上,有整整一个时代。”

        一百多年来,人们对《陌生女郎》作出过种种诠释,不时出现一些相互对立、排斥的观点。有人将她与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联系起来,有人则将她视为费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阿娜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一类的人物。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综合形象,聚合了多位女子的特征。20世纪初,她笼罩在白银时代著名诗人亚历山大·勃洛克的诗歌《陌生女郎》浪漫而神秘的光环之下。苏维埃时期,她几乎成为俄罗斯的西斯廷圣母,美丽和灵性的理想化身。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围绕着《陌生女郎》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和评判,但克拉姆斯科伊本人在日记和数量众多的书信中对这幅画没有提过一个字,甚至连一个暗示都没有。克拉姆斯科伊不愿透露原型的信息,也许是原型最初并不漂亮,画家在作品中赋予了她几近理想的外貌;也许是有其他特殊的、不宜公开的原因。近年来,有艺术史家经比较考证,得出结论: 《陌生女郎》是俄国皇帝亚历山大二世最后一段爱情的女主人公——叶卡捷琳娜·多尔戈鲁卡娅女大公。

        三

        在俄国历史上,亚历山大二世因在1861年签署解放农民宣言、颁布奴隶制改革法令并试图进行立宪改革而被称作“解放者”和“改革者”。他是1856年登上皇位的,那年,他38岁。当他把精巧的后冠戴到跪着的妻子玛丽娅·亚历山德罗芙娜的头上时,皇后动了一下,后冠跌落了。皇后将它捧起,喃喃低语道:“这是预兆,后冠我戴不长。”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顶后冠,她戴了整整25年。不过,厄运还是降临了:加冕9年后,她安葬了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年仅12岁的皇储尼古拉(她一共生育了8个孩子)。不久,皇帝从共同的悲痛中获得解脱,爱上了另一个比他年轻27岁的女郎。此后,作为丈夫的他再也没有回到皇后的身边。

        这位年轻女郎就是叶卡捷琳娜·多尔戈鲁卡娅。

        叶卡捷琳娜与亚历山大二世初次相遇是在1857年,当时俄国军队在波尔塔瓦附近演习,皇帝前来巡视,并在叶卡捷琳娜父母的庄园捷普洛夫卡(意为温暖之地)停留。那年,她只有10岁,但她清楚地记得一个留着浓密胡须、有着温柔目光、身材匀称的高个男人。皇帝在花园里遇到她,问她是谁,小姑娘像成年人一样庄重地回答:“我是叶卡捷琳娜·米哈伊洛夫娜。”皇帝问她在花园里干什么,她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坦言:“我很想看看皇帝。”第二天,皇帝又遇见了叶卡捷琳娜,他很欣赏小姑娘的曼妙身材、明眸皓齿和优雅举止。皇帝把小叶卡捷琳娜当作大人一样对待,请她介绍花园景致,并与她一起长时间地散步。叶卡捷琳娜兴奋不已,那天的情景深深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不久,叶卡捷琳娜的父亲破产身亡,母亲带着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陷入了无依无靠的境地。皇帝得知后,向他们伸出了援手。在他的安排照顾下,多尔戈鲁基家的男孩进了彼得堡军事学院,女孩则进了斯莫尔尼女子学院。学习费用均由皇帝支付。1865年3月28日,应院长列昂吉耶娃的邀请,亚历山大二世代替缠绵病榻的皇后玛丽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视察斯莫尔尼女子学院。他想起了多尔戈鲁基家的姑娘,便提出要见见她们。18岁的叶卡捷琳娜出落得无比美丽,令皇帝目眩。

        后来,在夏园,叶卡捷琳娜又遇见了皇帝。他和她在林荫道上又一次长时间地散步,全然不理会周围注意的目光。他对她说了许多动听的恭维话,几乎就要表白爱情。这样的散步和谈话后来又重复了多次,直到他们在“巴比宫”正式约会,那天,他对她起誓:“我现在不是自由之身。但只要条件允许,我就会娶你,从今天起直到永远,我在上帝面前把你视为我的妻子……”

        两人都感觉到,这不是昙花一现的迷恋,而是真正的爱情。他们曾试着分开半年,用以冷却感情,但两人最终都无法离开对方。不在一起时,他们就相互写信,有很多情书保留至今。这些书信显示了他们真挚、炽热的恋情,许多信写得非常坦诚、直露。两人还“发明”了一个法语词,用以表示肌肤相亲、云雨之欢。

        这段感情成了亚历山大二世晚年生命的主要动力。他成了有“两个心脏的专制者”:一个属于他挚爱的女人叶卡捷琳娜,另一个才属于他本人。而叶卡捷琳娜则因此牺牲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因为皇室和上流社会中的很多人反对他们的恋情,其中以王储亚历山大为最。她与皇帝的孩子相继出生,但他们被视为私生子。而皇帝则为这几个孩子感到自豪,因为他们身上俄罗斯血统超过50%,这在俄国皇族——罗曼诺夫家族中是十分罕见的!深感痛苦的还有病入膏肓的皇后玛丽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尽管身心交瘁,但她还是决定要坚持下去,与命运抗争,捍卫自己的儿子、皇储亚历山大的权益。因为叶卡捷琳娜为皇帝生下了儿子格奥尔基,如果皇后撒手人寰、叶卡捷琳娜得以加冕的话,格奥尔基将成为皇位继承人。

        1878年,叶卡捷琳娜又为皇帝生了一个女儿。皇帝在兴奋之余,请克拉姆斯科伊为自己心爱的女人画像,但又要求在保密的状态下进行。由于自己和孩子们始终得不到皇室的正式承认,叶卡捷琳娜一直感到屈辱,所以,她希望在画像上看起来独立而高傲。而且,她还指定了画中敞篷马车经过的地方:皇储一家居住的安尼奇科夫宫。由于叶卡捷琳娜无法为克拉姆斯科伊持续地摆姿势用于写生,画家只能请来其他模特儿代替,这也是使后来的艺术史学家们感到困惑的原因之一。肖像画了很长时间,画中人与原型有了一定的距离。尽管如此,“陌生女郎”的相貌与照片上的叶卡捷琳娜还是非常相像。

        1880年5月,皇后去世。治丧期尚未结束,亚历山大二世就与叶卡捷琳娜举行了婚礼。他在婚礼上说:“我用14年的时间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害怕失去幸福!希望上帝不要过早地夺走我的幸福时光。”皇帝此前已签署命令,授予叶卡捷琳娜和孩子们以特级爵位,并赐姓尤里耶夫斯卡娅,以强调与莫斯科城的奠基人尤里·多尔戈鲁基的渊源承继关系。原定一年以后,也就是1881年4月举行加冕仪式。但是,这一年的3月1日,亚历山大二世遭遇激进主义组织民意党成员的暗杀。那天,当皇帝乘坐的马车从冬宫出来转到滨河街上时,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刺客冲上来扔了一颗炸弹。马车被炸坏,但皇帝本人却毫发未损。尽管随从再三劝说皇帝不要从马车里出来,但他还是坚持走下马车,他认为,军人的荣誉需要他察看一下卫兵的伤势,对他们说几句安慰的话。这时,刺客扔出了第二颗炸弹。亚历山大二世顷刻间倒在血泊中,他被立刻送回冬宫,下午3点30分,终因失血过多而死。皇储亚历山大即位,成为亚历山大三世。在亚历山大二世的灵柩被运往彼得保罗大教堂安葬之前,叶卡捷琳娜剪下一缕自己的头发,把它放在逝者的手中,作为两人十余年爱情的纪念。葬礼后,按亚历山大三世的命令,叶卡捷琳娜和孩子们移居法国尼斯。她居住在亚历山大二世早先为她购买的房子里,直到1922年去世。

        由于亚历山大二世猝然离世、叶卡捷琳娜离乡背井,那幅画似乎失去了意义,它静静地伫立在克拉姆斯科伊画室的一角。画家又对画作进行了加工,增添、凸现了一些后来为众人赞叹的元素。过了两年,即1883年,克拉姆斯科伊才决定向公众展示这幅作品,并为之取名《陌生女郎》。俄罗斯著名文化学家伊·契若娃认为,克拉姆斯科伊从艺术归纳的高度非常精准地捕捉到并传递出了叶卡捷琳娜的状态:亚历山大二世多年的情人、四个非婚生孩子的母亲、最终未能成为现实的“叶卡捷琳娜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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