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博伊尔：被招安的非主流

    相比较四年前的北京，伦敦奥运会开幕式没有恢弘的视觉奇观。同为电影导演，张艺谋是色彩鲜艳、气势磅礴的“中国式大片”的始作俑者，而伦敦奥运会开幕式的导演丹尼·博伊尔以小成本独立电影见长，在他的字典里，本就没有华美、秩序、严谨、大场面这些词。

    和“绿洲”、Blur等英伦摇滚乐队一起，《猜火车》是90年代时尚、先锋的“酷不列颠”风潮的旗帜。电影的配乐采用了大量的摇滚乐，原声大碟也备受追捧，这也让《猜火车》被打口带捆绑着在中国摇滚青年中普及。

    英国时间7月27日，时隔64年之后，奥运会的大幕再次在伦敦拉开。在开幕式上，田园牧歌、莎士比亚、工业革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007詹姆斯·邦德、小飞侠彼得潘、伏地魔、披头士、互联网、憨豆先生纷纷登场，数不清的英国元素贯穿始终……

    相比较四年前的北京，伦敦奥运会开幕式没有恢弘的视觉奇观。同为电影导演，张艺谋是色彩鲜艳、气势磅礴的“中国式大片”的始作俑者，而伦敦奥运会开幕式的导演丹尼·博伊尔以小成本独立电影见长，在他的字典里，本就没有华美、秩序、严谨、大场面这些词。

    每个导演最好的作品都是处女作

    博伊尔1956年10月20日生于英国曼彻斯特，父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博伊尔小时候曾当了8年的教会祭坛侍者，本来被期望要成为一位神父，因为那是他母亲最大的愿望。14岁时，博伊尔申请转入神学院，但神父告诉他：“我不认为你该去做神父，你该呆在这里完成你的学业，到了18 岁再做决定。”博伊尔回忆说：“我不知道他是将我从神职生涯中挽救，还是阻止了我去亵渎神职。不过在那之后很快我便接触到了戏剧，我知道我跟戏剧之间的确有种因缘。”

    因缘来自于一份工作，18岁那年，他在剧院里找到一份领座员的工作，得以大量观摩戏剧演出，从此他喜欢上了戏剧艺术。博伊尔这样评价自己人生理想的转变：“戏剧性之处在于，导演和牧师其实差不了多少——都需要你来回踱步，告诉人们他们应该思考的东西。”

    1977年，博伊尔看了大导演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该片成了博伊尔的电影启蒙：“我的大脑当时完全被它掏空。那时我还是个没什么想法的年轻人，还没有被那些伟大的文化洗涤。在电影院里我接受了艺术的洗礼。所以说，电影是属于年轻人的媒介，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从此，博伊尔开始恶补电影，不过他的看片口味很英伦，他喜欢英国导演希区柯克和库布里克，不喜欢好莱坞的英雄主义电影。

    从威尔士班戈大学毕业后，1982年，博伊尔进入英国皇家科特剧院，担任美术指导和副导演之职，执导过5部莎士比亚戏剧和现代剧。几年后，他加盟BBC北爱尔兰电视台，导演了几部剧集和电视电影。

    1994年，38岁的博伊尔终于等到了拍摄电影的机会，这是一部低成本的惊悚电影，名叫《浅坟》。电影上映后票房也不错，博伊尔的父亲此后不管看儿子执导的什么片都说没《浅坟》好，博伊尔自己也说每个导演最好的作品都是他的处女作。

    在外界看来，《浅坟》最大的功绩是催生了一个黄金组合的形成：制片人安德鲁·麦克唐纳、编剧约翰·霍奇、导演丹尼·博伊尔、男主演伊万·麦克格雷戈。这个组合的精妙配合，让博伊尔的第二部作品《猜火车》成为90年代全球叛逆青年的圣经。

    《猜火车》：“酷不列颠”的旗帜

    《猜火车》是埃尔文·沃什的小说，1993年12月，安德鲁·麦克唐纳在飞机上读到了它，推荐给了约翰·霍奇和丹尼·博伊尔。小说描写苏格兰的4个年轻瘾君子的生活，原著人物众多且线索复杂，博伊尔希望霍奇能够在保持原著精彩程度的前提下，将小说改编得恰如其分。为了取得改编权，博伊尔给沃什写信，宣称制片人和编剧是继肯尼·达格利什（七八十年代英国最伟大的足球运动员）和亚历克斯·弗格森（曼联队主教练）之后最重要的苏格兰人。曾经有人试图购买小说的版权并要拍一部一本正经的社会现实主义电影，被沃什拒绝。而博伊尔提出要拍一部面向所有人的电影，这个想法打动了沃什。1994年，麦克唐纳从英国一家电视台设立的电影基金搞到了钱，电影于1995年夏天开拍。

    伊万·麦克格雷戈为了演好一个颓废的瘾君子，剃短头发，减肥十几公斤，把自己饿成一副皮包骨头的毒虫像。他还看了很多关于海洛因和可卡因的书，和吸毒者交流，学习用勺子溶解海洛因的技巧。他甚至想体验吸食海洛因的感觉，但最终没敢以身试险。

    《猜火车》中最著名的场景有些超现实主义：麦克格雷戈为了捡鸦片栓剂，全身钻进“苏格兰最脏的厕所”刚刚大便过的马桶，伴随着男主演几欲呕吐的搜寻，那个镜头简直让人不忍卒视，但马桶下面却是一汪清澈蔚蓝的水域。这个污秽转唯美又让人印象深刻的桥段展现了博伊尔不按常理出牌的创造力：在急于获取毒品的瘾君子眼里，一切恶劣的外部环境都可以无视，在他通往毒品的路径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或许博伊尔想表达的是：这群瘾君子肮脏如垃圾般生活的背后，本该是浪漫纯净的青春。

    博伊尔没有对瘾君子采取任何道德评判，这种“零观点”只是记叙了他们的生活，也必然引发不同的解读，美国有议员谴责该片损害道德而且鼓励了滥用药物。然而在加拿大，警方则是自掏腰包买了许多电影票分发给青少年，他们认为这是绝佳的反毒教材。

    电影确实掌握了年轻一代的次文化精神，主角的著名独白：“太多选择，你选择什么，我选择不选择”道尽了迷茫叛逆的青春。电影取得了大约8400万美元的全球票房，在1999年获得英国电影协会百大英国电影排名第十。和“绿洲”、Blur等英伦摇滚乐队一起，《猜火车》是90年代时尚、先锋的“酷不列颠”风潮的旗帜。电影的配乐采用了大量的摇滚乐，原声大碟也备受追捧，这也让《猜火车》被打口带捆绑着在中国摇滚青年中普及。

    博伊尔成了电影界的“准大师”。

    在奥斯卡颁奖晚会上学“跳跳虎”

    博伊尔的厕所场景再次让人震撼：当小杰玛从粪坑中爬出，抹掉眼皮上的污秽，以一副全身“金黄”的身姿让围观的人群“闻”风披靡并冲到偶像身边时，观众也能感受到孟买贫民窟中的孩子对生活的热爱。

    不过电影拍摄完成后，它的发行商华纳独立公司却不看好，担心赚不回发行成本，以至于电影差点没能进入影院渠道直接发行DVD了事，后来一向善于挖掘小成本独立电影的福克斯探照灯愿意承担50%的发行风险。2008年9月7日，《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亮相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成为当年“第一部最受认同的成功作”，也获得了电影节的最高奖项：人民选择奖。奖金1.5万美元，博伊尔将这笔钱全部捐给孟买当地的一个慈善组织，用来保证贫民窟的孩子入学读书，接受教育。而博伊尔给两名住在贫民窟的小演员买了新房子，有电灯、煤气、卫生间，还专门请人在未来8年专门接送他们上学。

    此后的奥斯卡颁奖季是博伊尔拿奖拿到手抽筋的过程，在各种评选中获得105个提名，并拿下79个奖项，最终荣获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在内的奥斯卡8项大奖。当最佳导演奖宣布后，博伊尔兴奋得在台上大跳了几下。他后来解释说：“当我的孩子还很小的时候，我告诉他们说如果我有一天拿到奥斯卡，我就要像跳跳虎一样去领奖！他们都笑我，不相信。现在，他们都不记得这些事了。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这毕竟是个幸运的约定。”

    奥斯卡奖代表着博伊尔经过一段反思和沉淀之后对自己的颠覆：原来的怪异和荒诞没有了，代之以朴素写实。主人公虽然来自贫民窟，表面上看起来很边缘，但他身上的价值观却非常主流，敢于追求自由、爱情，不屈服于贫穷。这一点在他2010年的作品《127小时》中尤为明显，电影主人公独自攀岩被巨石压住胳膊，最后不得不断臂逃生，那段镜头是化妆师研究医学的成果，相当真实和血腥，直接吓晕了一些观众，这是博伊尔电影中“邪气”的一面。但正是被巨石压住的这几天，主人公对自己一味耍酷忽视亲情的过去进行了反思，而最终支撑他自断其臂也正是对家庭的怀念，有点浪子回头终成正果的感觉，是不是和博伊尔自身的经历有点像？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成功让博伊尔终于号对了自己的脉：“我擅长用1000万的成本，拍出感觉像用了1亿美元的片子。但拍那种成本1亿美元看起来像花了1.1亿美元的大片，我不行。”

    花4小时与一万多名奥运志愿者握手

    博伊尔是个足球迷，他的父亲一直是个疯狂的奥运迷，曾整夜不睡观看奥运比赛的视频。博伊尔透露，已故的父亲是自己打造奥运会开幕式的灵感来源和力量支持，而开幕式当天便是其父的生日。

    伦敦奥组委主席塞巴斯蒂安·柯伊作为半个印度人，在观看了《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之后曾致电博伊尔表示，自己的母亲倘若还在人世，一定会带她去观赏此片。伦敦奥组委认为，博伊尔想像力丰富，有鲜明的视觉风格，最终决定把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开幕式之前，博伊尔花了4个小时与参与开幕表演的一万多名志愿者握手，感谢他们的支持与付出。举牌手裙子上印着落选志愿者的照片；火炬进入赛场时，让500名奥运建设者分享这荣耀的时刻。给每个参与者以尊重和荣耀，来自于博伊尔一直以来关注底层的基因。

    整个开幕式亦庄亦谐，深深地打上了博伊尔的烙印——用电影短片来穿插颇有点小成本电影投机取巧的味道，请出了神圣的女王非要人家来一次跳伞，祭出了奥斯卡经典《烈火战车》又在里面安插了个憨豆先生，搬出了《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但还是不想让你赏心悦目：场中最大的形象竟然是邪恶的伏地魔。对于英国的历史，也是光荣与罪恶同在。

    还好，曾经低迷了十年的经历让博伊尔被主流价值观“招安”，要不是这样，经常在厕所有神来之笔的他，绝不会把自己的“恶趣味”克制到只有憨豆先生的鼻涕。

    (本文摘自《文史参考》第62期,作者熊崧策,2012年8月出版,定价:1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