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书,有三种态度。
一种是把书拿来摆的。只要那书,封面设计得好看,装帧得艺术,那书名叫起来有点书卷味儿,就拿来摆在书橱里书架上。让人进屋一看,切,还有点书卷气!很多人看不上这种“摆书的”,我倒觉着可以宽容一点。摆个书柜总比摆个酒柜麻将台要好,有点书卷气总比有点酒气肉气铜钱气要好,喜欢淘书买书藏书总比淘金买笑藏污纳垢要好。
一种是把书拿来读的。所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所谓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读书就是读知识,读智慧,读学问,读修养。读完了就去修齐治平。
还有一种,就是把书拿来品的。如煲汤,慢慢煲, 煲出精华;如熏艾,慢慢熏,熏除疾痛;如吃茶,细细品,品出甘甜;如尝新谷,细细咀嚼,嚼出米香。诗经中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大概就是这种样子。书能够读到“品”的境界,那就是享受了。古人说学养学养,以学为养,养生养神养心。在读书之中,慢慢地品尝、品味、咀嚼、享受,那就是一个养精神养品质养灵魂的过程。
最近去淘书,淘到花城出版社的《慢读译丛》,庶乎将三个方面的需求都满足了。
这套书现在出来6本,有英国多萝西·华兹华斯的《格拉斯米尔日记》,俄国吉皮乌斯的《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法国儒勒·米什莱的《山海经》和纪德的《如果种子不死》,日本永井荷风的《晴日木屐》和幸田露伴的《炉边情话》。
书未读,先就养眼。品书天子工作室的装帧设计,淡雅之中有一种迷离的怀旧气息。将花城这一套《慢译丛书》,与另外一些丛书——比如浙江文艺出版社的《世纪文存丛书》,作家出版社的《作家参考丛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的《法国思想家新论》丛书,学苑出版社的《民国京昆史料丛书》,或者花城刚出不久的“蓝色东欧”丛书——摆在一起,那一排书架,准能活色生香抢人眼球。
内容上呢,那是一个有一个的特点。
《格拉斯米尔日记》记录了华兹华斯、柯尔律治、多萝西在格拉斯米尔湖区的生活。风景、人物、写作和琐事,是日记的主要内容。作者多萝西·华兹华斯,的笔调,朴素简洁一如湖水,她写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简约而精深,湖畔的生活写得令人向往不已。
吉皮乌斯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罗斯“白银时代”最具个性、最富宗教感的女诗人之一。《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记录了白银时代文学家们的生活,“我讲述的是我亲眼所见、留下印象的真实的人,真正的人”,吉皮乌斯说。从勃洛克的沉默、稚气、“未成年”;从别雷的“不真实”、“不忠实”;从勃留索夫的自视与善变,我们不仅可以看见那一张张鲜活面孔的另一面,看到革命中、社会转型中知识分子的动荡和变化,也可以看出吉皮乌斯的社会态度。
米什莱在世界出尽大名的,是历史。《山海经》是《山》和《海》的节选本,里面有山的高远,海的宽容。叫人欣喜的,是山海间的生物,哪怕一棵小草,一丛灌木,一只小鸟,一粒小虫,都有灵魂;一山一水,一石一泉,都有精神。更叫人欣喜的,是米什莱的散文,警句秀言就像清亮的泉眼,不经意间就这里那里冒了出来,源源不断。纪德是“20世纪法国文坛上最独特、最活跃、最重要、最遭非议,也最受赞扬的作家”,《如果种子不死》是他的自传。他写这本书,是为了清算自己的过去,清算自己一直所受的传统道德教育,因为他从小,不管思想、言行,还是衣着、阅读,都受到极严格的禁欲主义教育和管束,他的信仰,总是在天主教和新教之间进退两难。所以他后来做人作文都蔑视传统,自由自在,百无禁忌。《如果种子不死》只写到他26岁结婚止,正是他思想变化的这段过程。
日本的两本书,幸田露伴的《炉边情话》收入了露伴3篇经典的文史随笔;永井荷风的《晴日木屐》出单行本时,有个副标题叫“东京散策记”,讲白话就是“东京拄杖散步记”,一看标题,就该知道内容了。永井荷风有四爱——爱读书,爱写作,爱散步,爱美人,散文写得比小说还要好。当年周作人回答《宇宙风》杂志,说他24年间爱读的书,只列出3本,排第一的是永井荷风的《冬天的蝇》(另两本是谷崎润一郎《摄阳随笔》和罗素的《闲散永赞》),可见荷风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