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心灵的养成

    我们今天怎样才能写好文章？这历来是个难题，它困扰着从小学生直到成人的众多人们。当然，人们都知道，要写好文章，就得先读好文章，找到可师之范。但好文章的标准是什么？其可师之范文又何在？历来见仁见智，难有定论。从《古文观止》到如今林林总总的大中小学语文选本，一个又一个选家提供了独有见地的好文章选本，为读者亲密接触古今中外好文章提供了多样的选择空间。当最近读到美学家叶朗先生的《文章选读》时，我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这一最新选本能带来新意吗？

    匆匆读罢这选本，新鲜的感受接二连三。一是选文视角的综合性而非单一性令我好奇。此前若干选本要么偏于语言表达，要么偏于思想立意，要么偏于学术濡染等，而这新选本却对上述这些元素都做了综合或兼顾，让它们同时交融于此选本之中。这样的选本效应，如果同以往同类选本相比，恰如奥运会等大型综合类运动会同单项运动会相比一样，已不可同日而语。二是选文标准上的以文选文而非以人选文，更引我关注。选本当然可以考虑以人选文，因为有些人本来就是靠文成名的，如入选的王羲之、苏轼、韩愈、梁启超、傅雷等人之文。但此书的新意却更在于以人选文，就是大胆选入一些当代“无名”新人之文，更让它们赫然同上述古今名人之文比肩而立，如金翠华、孟晖、田松等的散文。这就产生超越此前不少选本而独具胆识及慧眼之妙。三是着眼于当今学子的批判中建构需求而非单纯批判性需求。现有中学和大学选本在选入中国现代名文时，往往批判性立场的较多（如“五四”以来一些学者等对国民性的批判）而建构性的较少。这部选本则实现了从批判性立场到批判中建构立场的转变，可以满足当前各类读者在批判中重新建构中华文化的特殊需要。这样新意迭出、特色独具的选本，在当前有何意义呢？也就是说，一位卓有成就的当代美学家来如此精心编选这通俗读本，到底为的是什么？难道仅仅为着提高语言表达能力？

    要回答这问题，还应再看它在每篇文章之后精心编撰的“编者按”。它们似乎长短不拘，长可达七八百言，短却只有寥寥数行乃至一行，都宛如行云流水，随处涌出，自有妙处。优质选本往往不只有单一效果，而可以产生综合效应。在我看来，这选本的效应至少有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就是赏析被选文章的妙处；第二个层面，就是品味选家的迁想妙得；第三个层面，就是激发读者自身自觉地把上述两个层面化为写好文章的实际行动。这选本在这三个层面都有精彩看点，可以说真正做到家了。

    当然，要了解这选本的核心用意，我想关键的还是上面三个层面中的第一个层面，即欣赏被选文章有哪些妙处。全部选文76篇（则），古今中外皆收，但以中外今文为主，足见选家意在当代语境下个体之培育。在《前言》中，可见到选家自己坦陈的文选目的：“提倡一种文风，提倡一种趣味”，具体地说，“我想提倡的文风是简洁、干净、明白、通畅、有思想、有学养、有情趣”。他设想的是读者在这些古今中外范文的引导下，可以自觉地起而行动，一举同时实现两方面效应：一方面“有意识地去追求那种简洁、干净、明白、通畅、有思想、有学养、有情趣的文风，注重拓宽自己的胸襟，涵养自己的气象，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另一方面，“远离当下某些人传播的装腔作势、义瘠辞肥、自吹自擂、存心卖弄、艰深晦涩、空洞无物，以及武断、骄横、偏狭、刻薄、油滑、谩骂等低级趣味和鄙俗文风。”由此看，选家倡导的文风该是一种明净而宽厚的文风吧？

    从这样的明白表述再结合上面的感受可见，这部选本所追求的就不只是一般的语言表达、思想立意或学术濡染方面，而是一种远为宽阔而深厚的文化抱负了——即一种在明净而宽厚的文风中活脱而出的综合性人格或心灵的养成。当前建设文化强国，需要培育和造就一批批、一代代真正意义上的文化公民。就今天正迈向文化强国的我国读者来说，这选本则仿佛打造出一幅文化公民的心灵养成地图。从入选的14类76篇文章看，它为读者勾画出一幅多层次的文化心灵地图。写文章就是写人，也就是书写高素养文化公民。这选本正是一部从教人写文章上升到教人书写文化心灵的选本，至少为这种文化公民的心灵养成绘制了高清晰的地图——明净而宽厚的文化心灵的养成图。杨振宁先生读了这本《文章选读》后给叶朗先生写信说：“我觉得你们的编选原则极好。”杨先生这“极好”的赞誉，是不是也着眼于这种文化心灵的养成呢？

    《文章选读》,叶朗选编，华文出版社2012年6月,4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