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活皆关于童年

    小孩子都喜欢玩沙子，蹲在沙堆前，双手托起一捧沙，然后轻轻松开，任凭沙子像水、像小鱼一样从手心和指缝间流淌、流失，手指间会有一种细柔、流畅的感觉。

    捧着新近出版的“七色花”绘本第四辑，读过每一页轻松又充满深情的图文，仿佛捧着童年记忆的流沙，流沙淌过指间，落在心底，好像细流入深海，静默无声，心底确是慢慢温润、慢慢松软。

    童年，并不是一个静止的空间；那些曾经的单纯，并不只适合怀念。三个图画故事里的孩子，稚拙而单纯，那是年龄使然，是特定的生命状态——《生日》里的男孩得到一个彩色钱夹，他没有钱，也不喜欢冷硬、乏味的分币，他用钱夹贮存花籽，花开有期；《一切有心》里的女孩，骑在高高的马上，徜徉云水，流连风物，捕捉空气中的芬芳，静观寻常景物里的柔情；《飞吧，蒲公英》中的姐弟，在下雪的北方，在飞舞着蒲公英的山坡上，过着纯净明亮的日子。三个故事拉开了时间的距离，对应着作者的童年情感——孤独和寂寥，惜爱和护生之情，迁徙后的失落和释然，最终，流露在故事里的稚拙和单纯，穿过起起落落的岁月，却是作者历经复杂后的归真。

    每个人，都会被童年的记忆追逐，但被追逐以后，能不能找到信守的东西呢？能不能归落在值得眷注的地方呢？

    《生日》来自已故诗人顾城的一首诗，书中那个让人心生怜爱的小男孩，不要那些不会发芽的分币，他把花籽看成“黑亮的眼睛”，告诉它们“别怕”，“我要带你们到春天的家里去”。在图画里，男孩一直藏着自己的脸，他是诗人留在尘世的天使，天使在心中守护着生命，正应了顾城的另一句诗：“把回想留给未来吧。”

    《一切有心》的意思来自丰子恺先生的“护生者，护心也”，作者熊亮写就了一段随心的漫步里程，孩子一定知道故事里的女孩在寻找什么——把心放慢，寻找一切生灵都怀有的那颗平常心、自然心，找到心中共有的温柔和亲近，眷注那一番物莫能污的自怡。

    《飞吧，蒲公英》是作者马俐、马新阶姐弟的童年经历，飘移的蒲公英，飘移的童年，带着希望和梦想的种子，一直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进入不惑之年，在经历了父亲突然病故，依靠阅读平复悲伤后，姐弟俩携手编绘了这个绘本，放飞蒲公英，信守无常生活中的希望和美善，并且，在书的扉页上深情地写下给自己孩子的献词。

    “护生”，是三个故事共有的意蕴，故事里的信守和眷注，正是我们生命的栖息之处。所以，真的要谢谢作者，带给阅读的孩子和大人这些“无用”却美好的感念。

    父亲去世后，马俐成为素食者，她的图画也是“口味清淡”，《一切有心》里的水彩清新润泽，那其中，沉静着细腻温和的情感；《生日》发挥了水彩的流动性和叙事意象，那其中，沉淀着含蓄清远的东方韵味。而马新阶在《飞吧，蒲公英》里，用淡美的油画、片段式的场景，缅怀着时间和空间的流转，后环衬那幅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也成了他博客首页的题头画。他们姐弟创作的绘本，记忆着童年经验和情感，也传达着各自当下的生存体验和情味，让人欣喜地看到那层明净动人的童年底色，看到中国的图画语言，看到原创图画书里难得的人文气息。

    判断一个绘本是否有张力、有余韵，一定是看结尾。《一切有心》的开头是女孩出发时家人的寄望，结尾是回归时刻家人的守候；《飞吧，蒲公英》里兄妹俩一直念记着的落英飞絮，终于在结尾重现；《生日》讲述一个孩子生日时得到一个钱夹，最后他告诉我们：“我只要装满小小的花籽，我要知道她们的生日。”稚嫩清爽的新芽，稚嫩清爽的孩子，让我们更爱怜哪个？他们收容了大人的软弱和混沌，让我们心动不已。从家人“回转”到家人，从蒲公英“回转”到蒲公英，从生日“回转”到生日，三个绘本都是从记录童年开始，在童心里漫游，最终都“回转”到对现实的积极构建。 

    岁月如流沙，我们感受生活和观照世界的方式，与童年分不开。英国作家安吉拉·卡特相信：“我们的生活皆关于童年。”绘本里的童年，连接着我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在与“七色花”绘本短暂的相守中，我们得到了栖息和安宁。

    (“七色花”绘本第四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