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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7月11日 星期三

    我是谁

    木 斋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7月11日   03 版)

        我是谁?这篇随笔似乎是想谈论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是的,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向哪里去,一直就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哲学命题,关涉到生命的本原问题。譬如随便上网搜索一下,就能找到类似这样的阐发:“人生的意义何在?这似乎是人人都会面对的问题,是生存于天地之间的人类时刻思考的永恒问题。作为一个个体,当我们在夜深人静或喧扰闹市之中偶有思索或偶有发呆的时候,或许会去想一些貌似枯燥的问题:我为什么生活?我为什么工作?我工作和生活的目标是什么?甚至总会想到一个似乎更加无聊的问题:我是谁,我干吗来了?”(邬昆如著《人生哲学》)但本文并不想探索这么高深的哲理,我其实仅仅是想说说关于我的姓名,关于我的姓名给我带来的苦恼及其它。

        因为马上动身要去台湾中山大学就任客座教授,昨天去文学院的办公室办理一些手续,由于刚放暑假,一位陌生的小伙子值班,开口问我:“你是谁?”是的,我是谁呢?我竟然就楞住了,略作沉吟,选择了答案中的一个,说:“我是木斋”。小伙子站立起来,说是早就听说木斋老师,未能见面。于是,在办公网上搜索木斋,未果,搜索原名,方才找到。看来,由旧名到木斋,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接受过程。

        我是谁的世俗问题,也就是人的姓名问题,原本在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并且一直携带终生。但它仅仅表达着父母的意愿,而父母的意愿,往往携带着时代生命的基因。古人之姓名,这里指在历史上流传下来名字的人,携带着浓郁的文化品格,屈原《离骚》起首就追述自己的家族和姓名的由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睽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说自己是高阳大帝的后裔,父亲的名字叫做伯庸。父亲根据自己出生的美好时刻,为自己起名叫做平,字原。正则为平,灵均为原。司马迁有《屈平贾生列传》,后以字行世,我们习惯称之为“屈原”。以字称呼其人,是中国姓氏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譬如苏轼,我们习惯称之为东坡,这是以号称呼,是以字称呼之后的发展延续,体现了对于个体生命的敬重。

        中国进入到现代文化之后,除了以字号表达敬称之外,又增添了以笔名敬称的称谓文化。譬如鲁迅、老舍、巴金、冰心等。为何不用本名而用笔名,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暂且不说,但人们用笔名称谓其人,则显示了对于该人的一种敬重无疑。

        而我本人采用笔名,则根源于这个时代的文化特征。父亲为我起名的时候,适逢五一长假上班的第一天,工厂中正在开展轰轰烈烈的红五月开门红的运动,父亲第一天下班,见到了刚刚出生的我,随口就说,这孩子出生就赶上红五月,这一天又是开门红,就叫做“红”吧,全然不理会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女孩子才用的颜色。一上小学,课本上出现的第一个有名姓的人物就是我的名字,而且是女生,这令我面红耳赤了很久。我刚刚学会第一个同样发音的字是“洪”,于是,我坚持写作“洪”而非“红”,全然不管这个字有什么“洪水猛兽”,什么抗洪救灾的贬义,好在还有“洪福齐天”的“宏大”含义。那时候户口更改容易,在我小学时代,直接就完成了由“红”向“洪”的更改。

        自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我开始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由编书而改为写书,我希望有一个新的人生,于是,以“木斋”为笔名,先时还仅仅是写书用作此名,从2004年开始,写作论文等,也一律采用笔名。“木斋”之笔名的由来,并无深思熟虑,而是当时迁入新居,采用木头装修遮盖了房屋的钢筋水泥,我喜爱自然,喜爱绿色,喜爱树木,喜爱在无人之深山密林之中,或是在海边沙滩,营造一个木头制作的书斋,枕着海涛入梦,伴着林涛读书,此生足矣。木斋两字信口而出。

        采用自己喜爱的笔名署名,原本是为了逃避本名的重名问题。“王洪”之名,原本并不庸俗,古人以“洪”字为名极多,兹不赘举,甚至也有叫做同名之著名者。如宋代就有此名之画家,有名作《潇湘八景图》。但当今之时代,则此名或可称之为重名律最高之名。

        由于经常发生邮寄给“木斋”的稿费不能领取的情况,因此,我开始了长时期更改姓名的努力。有关机关以各种理由拒绝我的更改姓名的恳求,其中一个主要理由,就是“木”不是正式的姓氏。我申述木姓自古有之,六朝就有木华(字玄虚)写过《海赋》,而且,云南丽江纳西民族至今仍有木姓,乃为朱元璋所赐姓。(近日播放电视剧《木府风云》即为赐姓,可惜当时尚未播放)但有司并不倾听我的姓氏考辨。看来,只能以“王木斋”为名才有可能获批。但这样实际的意义不大,名实不符的情况仍然难以改善。

        将我逼上绝路的,是去年超星为我的课程录像。去年夏季,超星开始为我的讲课录像,第一个讲座是讲《历史的化石》,这是我的一部个人传记,其中有很多我在青年时代的诗作,由于超星严格执行以身份证为准的管理,原本是“木斋著”的作品,一律打上“王洪著”这一令人惨不忍睹的署名。更为严重的,是随后将有大批的讲座需要录制,都涉及署名问题。木斋著,这已经成为一个习惯,改为王洪著,势必造成对读者的混乱,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不尊重,更是对读者的不严肃。十年前百家讲坛,也同样如此,无奈而为本名。

        去年11月,在提供大量可信服的资料之后,我的更名申请,终于获得了批准。我是谁?从此我是名副其实、由里及表、彻头彻尾的木斋了。在时间上,有一个巧合,那就是去年正是我的60岁生辰。可以说,我的前六十年,自从我的出生时代开始,我的人生使命似乎就是为了更改我的姓名而作努力,我用六十年的努力,换取的成果其实就是一个,那就是为了更改我的名字,来回答“我是谁”的问题。

        家中的保姆,听说我改为木斋,非常气愤,说怎么活着活着就连自己的祖宗都忘记了,用文化人的术语来说,是欺师灭祖,是对祖宗的叛逆。我耐心解释说,我是迫不得已的,是时代使然,是领稿费的需要,是制作节目需要和原作署名统一等等。又说,很多革命者也都用了化名,如华国锋、万里等等都不是本姓,为了革命,生命尚且不管,何况姓名?何况,身份证只是一个外在的形式,并不影响我的本质仍然是王家的后代。她说,谁知道呢?说不定你的后代从此就姓木,你也不问问你的父母祖上是否同意。伊这一说,倒也启发了我,解脱了我,是呀,真是的,就是姓木又何妨?古代的很多姓氏,其实也都是更改的,变迁的,恒定自有恒定的道理,变迁也有变迁的理由。

        本月底,我将奔赴台湾,去中山大学就任客座教授一年,这是我第一次以木斋的名字出境讲学,也许这是一个标志,标志我从此开始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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