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2年03月21日 星期三

    连丽如的书馆情结

    《 中华读书报 》( 2012年03月21日   16 版)

        从1979年宣武说唱团恢复以来,没有现成的书馆了,我和贾建国就一直在打地、开荒,再打地、再开荒……录完电视评书《康熙私访》之后,我说:“我还得回书馆,这一辈子我就是书馆情结,我离不开书馆!”为什么?为了评书的传承,也为了舍不得扔掉的评书演员的真功夫。

        我爸爸说书的时候,北京有七八十个书馆;我学说书的时候,北京有40多个书馆;到“文革”开始前,书馆还有26个;等1979年宣武说唱团复团时,没有书馆了。1980年我38岁,木板房里把地扎。没有现成的书馆了,打地去。贾建国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到外面踩地方,“文革”后北京的第一个书馆龙潭湖图书室就是他去联系的,搭木板房说书也是贾建国的主意。就在现在湖广会馆旁边,原来是一块空地,他和领导一商量,搭了三间木板房,能装150名观众,这在当时就已经挺阔的了。

        1980年3月16日到4月30日,我在虎坊桥木板房里说《东汉》。每天下午2点演出,中午12点就满座儿了,不光是北京的听众,天津人都来。两毛钱一张票,加上茶钱,平均每天收入22到24块钱,我记得最后一天收入是29元9角7分。在木板房说书的时候,我的颈椎疼,唐山大地震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当时不知道是颈椎骨刺。正好,椿树医院要装修,他们也看准了现在湖广会馆旁边这块空地,挨着我们书馆卖茶这间屋子,在那边搭了五间房,临时开了按摩正骨科。贾建国就是心眼儿多,找医院一商量,在两边木板房挨着的地方开一大窗户,我在这边说书,白天没病人的时候那边的大夫可以听听书。人家特别高兴,天天听。听完书,散场以后,贾建国把我带那边儿去了:“您给我媳妇捏捏这脖子。”这倒好,他们白听书,我白按摩。

        在木板房还有一个人让我印象特别深。有一个男孩子老去听书,20多岁吧,长得很不错,个儿也不矮,雪白的牙齿。他跟我说:“连老师,我想跟您学说书。”我也没往心里去。过些天,这孩子给我送了特别大的一个包,里面中华烟、酒什么的,他说:“说什么您也得收下我这个徒弟。”我跟贾建国一提这事儿,他说:“你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你还不会说书呢,收什么徒弟啊!”东西还给他了,可这孩子不死心,后来从木板房又追到了鼓楼。我在鼓楼说书,他又天天去。1980年,一个工人也就挣40块钱,到了中秋节,这孩子拿出10块钱:“连老师,您买月饼吃。”贾建国又说:“你不许收这钱,也不许收这徒弟。你收了人家就得教人家。可你自己还练着呢,教不了啊,误人子弟!”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后来去了哪儿,没收他我也觉得很可惜。

        因为“文革”以前鼓楼有书馆,贾建国就跑到东城区文化馆去联系,看在鼓楼能不能开书馆。东城区文化馆那时候就在鼓楼,正好归他们管。现在您到鼓楼去参观,各个门洞卖工艺品了,那时候给我们腾出一个朝东的门洞来,同意我们在门洞里开书馆。我是头一个去的,1980年5月22日到6月24日,我在那儿说《东汉》。每天两个钟头,团里给补助两毛五分钱,比原来一毛二分五涨了一倍。

        每天我骑着自行车由打光明楼,顶着大太阳,骑到鼓楼那儿去说书。中午要给我母亲、闺女、贾建国做得了饭。吃完饭,下午我去说书,贾建国上别的地方演出去,给他姐姐贾连芳弹弦。散了书以后,我骑着自行车再去闺女的学校幸福小学,找老师,问今天给女儿留什么作业,什么造句,给默什么写,到家做晚饭。晚上辅导闺女做作业,伺候母亲洗完睡下。等这些都干完了,夜里我再准备书。

        鼓楼的门洞很大,能坐200多人,里面真凉快,就是现在条件好了,也用不着空调。那时在台上说书穿什么?我紧紧巴巴买了件的确良汗衫,小紫格儿的,买那么件汗衫就很“臭美”啦,我上台有演出服了。《东汉》说了整一个月,天天客满。后来我又在鼓楼院子里南房说过书,好多老听众去了给你摆上烟,摆上糖,摆上糖葫芦,赶上粽子节给你摆俩粽子,你能感觉到老听众对评书的这种爱,非常温馨。

        贾建国是最能逼命的人。1981年11月,我去唐山矿区演出过三天。刚刚回到家,贾建国就说:“我给你联系好了,去演出。”他让我上哪儿?农村,固安南义后。一个是演员演出,团里能给一些补助。因为贾建国挣63块钱,我才挣40多块钱,我得养活我妈,他还得给他妈钱,我们还有孩子,生活挺困难的。更重要的是,我们想说书,得有地方说书。开一个书馆,散一个书馆;开一个书馆,关一个书馆。如果不到农村去,当时根本没有书馆可上。

        固安南义后有一个能人,姓杨,长得非常富态,在北京做买卖,他一个人带动了全村人致富。那时电视里刚开始播第一版的《水浒》(1980年版),您想当时谁能买得起彩电?北京人都买不起,可他们村里的人能买得起。南义后村民致富了,有点儿钱了,也需要文化生活,就请我跟贾建国,还有我们团唱西河大鼓的演员张秋影三个人去演出,在农村那儿管吃管喝。

        整整一个寒假,等于在那儿开一个书馆。演出地点就在村办公室外边的大院子里,中午12点到下午2点,太阳最足、最暖和的时候,我得让给张秋影。张秋影说《大八义》,西河大鼓长书,我们那口子给弹弦儿,她说的时候我替她看孩子。我们闺女比她儿子大,我照看这俩孩子。我接2点到4点的场,太阳快落山了,就开始冷了,我说《东汉》。每天上台前我得先打一针止疼针,好在后台旁边就是卫生室,因为那时我肚子常常疼,特别疼,后来才知道是胆结石,当时不知道,疼得我心脏都不好受,含一片硝酸甘油,然后上台。就这么带着病坚持演出,为什么?说为了挣点儿钱,可那点儿钱真不管什么事儿,就是为了提高艺术。每天说完书,我和张秋影干什么呢?贾建国给我们出主意——炒面。人家队里给我们两口袋白面,我们把这面炒好了,带回去当油炒面吃,省钱哪。

        虽然有很多苦,但现在我为什么不含着眼泪说这些东西,因为走过之后再想起那些苦,我觉得也是一种乐趣,更是一种锻炼。

        1985年,我们做了一件大事儿,就是在地坛庙会开书馆。1985年第一届春节地坛文化庙会非常隆重,从2月12日到2月24日,一共13天。因为是第一次恢复庙会,在北京震动很大。面人儿郎、白水羊头、茶汤李,都去了,办得非常规矩。庙会由东城区文化馆主办,他们希望把评书作为一个重点,就找到宣武说唱团,请演员在地坛庙会开一个书馆。别人都不去,因为书馆开一个,关一个。我说:“我们去。”都认为没人爱听书,可当时我们怎么想的呢?我们觉得老人想回忆过去,年轻人想知道评书是怎么回事,进书馆是怎么回事儿。这买卖肯定错不了,我们信心很足。

        说我第一个到地坛庙会办书馆,那是因为别人都不愿意干。后来领导给了一个宽松政策:因为春节休息,你们去干,收入归你们。书馆就开在地坛公园里面的风入松,三间北房。从庙会前期的经营策划我们就跟着,怎么布置书馆摆桌椅,应该卖点儿什么小吃,贾建国动脑子,跟地坛庙会谈,让他们做豌豆黄儿、宫廷小窝头、玫瑰蜜枣,再加上一盘儿瓜子儿,一杯盖碗儿茶,连我们说书,4块钱一张票。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到正月初五,每天从早起9点钟一直说到休园,每场1个小时,我说45分钟,《东汉》“头请姚期”、“战昆阳”;《三国》“赤壁”,找热闹地方说。观众前门进后门出,倒场15分钟。一天得说六七场,外面观众还排大队。

        进入公园不远处就有一座被松林掩映着的茶馆叫“风入松”,外部装饰和内部摆设都古香古色。一进门就见店伙计配一身熟虾色的锦缎袍子,肩搭汗巾,手拎铜壶,浅笑迎客。雅室不大,门神、对联等物均为《茶馆》作者著名文学家老舍夫人胡絜青所赠。茶馆内摆十张茶桌,各有四条长凳,每桌可坐八人。我们进来的时候,但见茶室内座无虚席。

        我们也真没白辛苦,地坛庙会主办方后来专门出了一个总结小册子,在册子最后说效益最好的就是风入松书馆。我们没想到收入7000多块钱,和园方三七分账,我们挣了5000多块钱。5000多块钱在1985年真不少,确实是辛勤的劳动带来收获,但最大的收获还是扩大了北京评书的影响。书馆场场坐满,外面还排大队。年轻人都说书馆的书好听,这说明人们对传统文化的需要,不光是对评书的喜爱,更是人们对传统文化的氛围的喜爱。

        记得那年的书馆也去了不少名人。我们预演的时候,第一天陈昊苏来了。陈昊苏当时是北京市副市长,对我爸爸也很尊重,还跟我提起他也是师大附中的,我们是校友。第二天,胡絜青去了,怹认识我,老舍先生和我爸爸是朋友。胡老看我使一把白扇子,当场在上面画一枝梅花,现在我还留着呢。布置会场的好多年画也是胡老从家里拿来的。庙会第五天,黄华副委员长去了,是贾建国接待的。黄华副委员长边品茶边听书,非常高兴,题了四个字:“古城春色。”

        那届地坛庙会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个书馆。这件事原本好多人不愿意干,但是我们干了。后来从中国开到国外,从新加坡开到美国,从华盛顿开到洛杉矶。我觉得跟听众面对面地去说书,确实有助于提高评书技巧,评书就是这么一种艺术。

        (本文摘自《我为评书生——贾建国、 连丽如口述自传》吴欣还整理,中华书局2012年1月第一版,定价:68.00元)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