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生长的土壤

    “大师”的称谓曾经热闹了一阵，也引起一些争议，其争议的焦点是大师要有一定的知识含量，不能阿猫阿狗都可以称之为“大师”。看看历史，“大师”之称有一个演变过程，最早的时候称有学问的人为“大师”，后来对名医、名僧、名演员、名厨，都有大师之称，要看看被称为大师的人有没有真本领。如今，“大师”之称已成为流行语，多是调侃打油。

    中国的确有过出大师的时代，但我们这个时代的毛病，是没有哺育大师的土壤，偏偏又生出许多大师来。史中兴写了一部名为《才子》的小说，讲的就是当今一位才子走向大师的成名之路，即使不读全书，只要读一读该书封面出版题记就可知这位才子生存在怎样一个时代，走的又是怎样的道路。题记写道：“这是个打开魔盒的年代，万类江天尽聒噪的年代，比新奇、比怪异的年代，形形色色精英才子繁殖的年代，各类大师批量生产的年代。本书主人公在这样的背景下，一路走来，穿行于妻子、情人、师友、权贵之间，如鱼得水，如日中天，一场大师赛，把他推到‘天下无人不识君’的峰巅。”要深入了解这位当代大师所走的路，还要打开史中兴为我们描绘的现实生活的画卷，看看他为我们塑造了怎样的艺术形象。

    小说主人公的原名叫卜孝德，因为他的口头禅是“晓得了”，一时间“晓得了”就成了他的代号，他也能顺应民意，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卜晓得。从改名这一细节上来看，主人公很能适应社会环境，追随时代潮流。起初他因为解析《离骚》的论文和一部历史小说获奖，被破格提为教授，加上媒体的推助，有了点名气。最初他只是想引起市里领导的注意，解决他的住房困难。后来，市委书记不但注意了他，而且真的帮助他解决了住房困难。以后就和市委书记亲近起来，得到市委书记的许多关照。卜晓得还是努力的，后来又以《先秦漫游》论文参加大师赛，从题目来看，这并不能称得上学术论文，居然获得“大师”的称号。

    史中兴在作品中围绕着从“才子”向“大师”的成名之路，层层铺展开来，描述了各个层面的人物关系和心态。卜晓得的问题是由住房引发开来的，学校不给他解决，他想得到领导的批示，而下级的领导人的心态又以上级领导人的批示为圣旨，他在执行上级的批示，在上级的眼里他就有政绩，是好干部，如果他不声不响地为普通教师卜晓得解决住房问题，对他的政绩增不了砝码。而市委书记也知道，他为卜晓得所要作的只是一纸批示，并不要市委拿出房子来，而这一批示又有利于市委书记树立开明政治的形象，何乐而不为。卜晓得也正是理解学校领导和市委领导的这种心态，才写了那样的一封信。史中兴铺陈了这样一个简单的情节，其背后有极为复杂的心理情态，也正是当前的社会心理的映现。对知识分子来说，这是一块贫困的土壤。如果卜晓得的薪水很高，可以用来买一座房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当教授，他还须要钻营求得权贵的施恩吗？有人批判中国当今的知识分子缺少独立精神，要投向权贵，投向金钱，这是由他生存的这片土壤所决定的。

    小说《才子》还告诉我们，卜晓得的攀高求荣的欲望，也是他家庭成员的欲望。卜晓得的背上有两条鞭子一直在抽打。举着鞭子的人是妻子宋昭和儿子阿宝。妻子的心态是夫贵妻荣，她那攀高枝的欲望像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丈夫把更大的欲望释放出来。不只是住房，从服饰、请客吃饭，朋友间的人际交往，她都为丈夫作了精心设计，甚至亲自出马，为丈夫求得显贵扫平道路。而儿子阿宝小小的心灵就被“官本位”污染，以父亲的荣贵和同学们攀比。妻、子的欲望如同干柴烈火，把卜晓得攀高求荣的欲望烧得更旺。小说作者以生花之笔，把宋昭的形象写得尤为生动，是现实生活中常见的女性。宋昭不知道对丈夫百般怂恿，却为自己酿下一杯苦酒，由于丈夫的移情，痛不欲生，但是为了面子，为了保护丈夫大师这块金字招牌，还要把已经破裂的婚姻维持下去。

    个人、家庭都离不开社会，作者在小说《才子》中为主人公编织了一个社会关系网络。在这个网络中除了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还有房地产商人。卜晓得虽然是教授，但他还有经济头脑，要有人为他出钱办事。房地产商人范开渠为他投资开发文化园，为他出资组织大师赛，为他拉大师赛的选票，还为他请市委书记参加大师赛的颁奖仪式……范开渠并不是因为尊重知识作无偿奉献，卜晓得要以学院的牌子发给一张博士证书。这个社会关系网是儒商结合和官商结合为纲目的。这位博导的关系网中还有两个弟子，结果是男弟子成为他的廉价劳力，女弟子则成了他的情人。随着卜晓得的活动轨迹，他所主政的大学文学院也被这张关系网笼罩着，教育阵地已无纯洁可言。

    大师只是民间封号，人们对道德学养高尚的人，称之为大师，表达了一种敬仰之情。而今天把大师列为评定职称的等级，这个等级和官级一样，与经济利益相结合，有了官位和大师称号，其著作或作品就升价十倍，如此也就增加了大师的魔力。真一旦具有商品性，真和假也就共生了。《才子》中的主人公就是中了“商品性”这个魔，才千方百计地去钻营一个“大师”的称号。这也是当今产生冒牌大师的土壤。

    《才子》作者史中兴在大学工作多年，以后虽然当了市委机关干部、报社的领导，但他对大学有着难分难解的情结，他的几部小说都是以大学为背景。《才子》是他作品中较好的一部，实践着社会责任，对当前教育怀着忧思，以犀利之笔，对社会病态作深刻解剖，给社会以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