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强武侠文学的继承性与中外影响研究

    作为王立教授《武侠文化通论》（人民出版社2005）的续编，《武侠文化通论续编》内容非常丰富，在旧有专题的基础上，又拓出新选题，洋洋34万字，是武侠文学文化史建构的又一力著。

    首先，是跨文化的视野。如何把武侠文学放到世界文学的视野中审视，是该书的一个突出的追求。其中第二编“侠义叙述的中外交流影响编”，就试图找出特定题材的某些外来文学表现套路。这实际上在进行比较文学的“影响研究”，如“汗血马”，作为一个凝聚着中国古人汉唐盛世开拓精神的话题，也是一个具有豪侠情怀的文学意象，诉说着向西域边疆推进的豪迈理想。而汗血马不仅从物态文化层面上，更从精神、观念的层面汗血马承载了千年左右时段内中原民族努力向游牧民族学习，取长补短，丰富壮大自己军事力量的历史进程。不仅有古代文献和小说之中的马文化“民俗记忆”，也有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相关的故事母题参照，从而找出从阿拉伯、中亚到中国的中原地区，乃至透过佛经文献保留的南亚民俗对于宝马的民俗期待。

    作者平凡之中见神奇。如人们熟知古典小说名著《水浒传》，却很少有了解到其故事叙述的生成，其实也借助于外来母题表现的。那位神行太保戴宗的“甲马”，实际上是许多小说中出现的“飞行器”中的一种，原型当来自印度传来的佛经故事。印度民间故事集《五卷书》就描写了机器金翅鸟，而中古时期的高僧也被传诵能脚踏木杯渡水如同平地。现实生活中的“飞毛腿”传说，也不断地补充丰富着飞行器的传闻。值得注意的，是该书把“甲马”生成的不同渠道、系列故事娓娓道来时，并没有采取厚此薄彼的态度，而是多元地、力求全面地呈现，给人以求真、求实的印象。其他像义禽代人诉冤故事的中古汉译佛经探源，韩国汉文小说《九云梦》对中国人仙恋、侠女和剑术母题的借鉴，等等，都体现了不局限于就事论事，而放到中国与南亚、东亚文化交流的历史情境中看问题。

    其次，是精心选取、设计，将古今中外打通，进行“文化丛”式的专题论述，从而对武侠文学内在网络的生成史进行还原和重构。在著者笔下，仿佛武侠文学如同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叶、树干都与民族文化、文学传统和武侠崇拜息息相通。如金庸笔下的“动物大军”就远源为佛经中每多出现的五百狮子、五百白象等描写，明清笔记也有动物群的传闻记叙，而还珠楼主《青城十九侠》等也有兽群襄助的描绘。至于闪电貂、大猿等怪兽描写，也不仅有异国风光的投影，还有“飞鼠”等并不遥远的民俗记忆，有着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侠传》、还珠楼主《蜀山剑侠传》武侠“动物系列”早着先鞭，因此，这些武侠小说作品一个个“点”的具体性实证，就勾勒出来武侠文化中的动物观念，发掘出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思想价值。于是武侠文化史的探讨就与当下的生态美学思想接通。

    其三，尽可能地了解和介绍既有的相关成果。该书作者视野开阔，对研究史非常熟悉，力求不掠人之美。作者显然对武侠文学史研究的状况非常熟悉，在6年前出版的《武侠文化通论》中就有“20 世纪90年代中国大陆武侠史论著述评”一文。而本书除了各章中多所引述大陆学者的研究外，海外同行特别是海峡对岸的台湾学者相关研究，该书也颇关注。如书中对台湾著名学者龚鹏程教授武侠论著的关注；又附录一用了长达10页篇幅专门评述了叶洪生、林保淳的《台湾武侠小说发展史》，予以充分肯定，认为其把握到了通俗文学的本质，还进行了基本材料工程的建设。并以台湾同行对武侠文学互文性的关注，重申了大陆学者对名著之外作品研究的不足，指出武侠小说研究，是综合性考察当代大众文化不可或缺的环节：“学好中文专业离不开掌握基本的名著和文学史知识，但《发展史》也以有说服力的事实，印证了‘团粒结构’下其他众多作品的价值也不应忽视。一似《水浒传》经岁月淘洗和读者审美接受而成为经典，金庸小说也已经开始经典化。小说史的经验已验证了，小说经典名著的生成也离不开通俗文学一般性作品的积累。”（416页）像台湾学者指出的金庸小说中 “武学女博士”王语嫣形象，来自于卧龙生《玉钗盟》紫衣女萧姹姹；《倚天屠龙记》中刀剑互击断裂发现内藏秘笈，来自日本柴田炼三郎《秘剑血宴》有关水火双剑的描写，等等，就较少为大陆读者所知。此外，作者还从武侠小说“盗版现象”对研究的影响，提出加强海峡两岸武侠小说出版与研究力量协同的问题。

    武侠文学是通俗文学的重要分支，也是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学题材和主题，从文化史的角度将武侠文学置于中外文化交流的大视野上，不仅对该项研究本身，也有助于推进多学科打通的文学文化研究。我们期待着作者不远将来有该书的“三编”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