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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12月28日 星期三

    敬畏的阅读

    阎连科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12月28日   13 版)

        无论是欣赏、愉悦,简或是对时光的消磨,都比对敬畏的阅读要轻松自如,可以拿起而放下。惟独阅读进入了敬畏,那阅读便有了一种沉重和无法言说的尊重,便有一种超越纯粹意义上的阅读的体味和凝思的感受。

        资中筠先生的五卷自选集《感时忧世》、《坐观天下》、《不尽之思》、《士人风骨》和《闲情记美》,正是这样让人在阅读中敬畏、在敬畏中阅读的深长过程。没有可能一气呵成地连读这五本著作——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没有能力和足够理解这书之启悟与辨识的储备。常常让人在阅读中自卑,可怜自己的知识;可怜自己对世界和中国历史竟是那样缺少骨肉血亲的了解与感受。

        不能明白,这样一位老人,曾经少年天资,游走欧美,阅尽天下世事;曾经沧桑坎坷,历尽人世起落,到现在却还对世界和中国现实有着那么大的期冀与感怀的激情。无论是《坐观天下》中对世界独有的评判看法,还是《感时忧世》中对现实绝然冷静的别识,再或《士人风骨》中对知识分子那丝缕清明的刻析,从中随意地挑选篇什,读后都让人哑言;让人觉得自己已经不小的年龄和被人称为作家的名声,都是那样的徒然滥竽,空有一身闲白的皮囊。自己也是经过了许多命运的事情,也在这个现实世界里北走南闯,经常说些愤愤的言词,落笔一些疾俗的文字,可单单看了一篇《中国知识分子对道统的承载与失落》,就足以让自己觉得半生写作的浅薄与羞愧。坐在阳台上,默然独自,想着这一年的事情,想到这一年份,大约是自己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年,绕环着自己发生的那些波折烦恨,每一件都可以让人彻夜失眠,咬牙切齿,甚或从此沉沦颓萎。可是,自己也竟这样扛了过来,还在人前若无其事、谈笑风生,便因此不期然地有泪落下;而又惊讶自己竟可以这样似乎坦淡地处事应对,不免就会感叹年龄中的力量;又不免为到了这个年龄,还要为如此风雨而感伤悲。有些可怜自己。有些感叹世事。就拿起那五本书中的《闲情记美》,以求放去其它书中的端庄、思考和那启蒙者的烦愁。期冀从这本书中,获得纯粹文学的、人生的一些轻松。也就一篇一篇地读下,一字不拉,宛若僧人在静坐中默言和在默言中数他胸前的念珠。默数念珠,是不会错数一个或隔去一颗的,这不是僧人的功夫功课,而是念珠做为佛物存在的教力。也就读着这本《闲情记美》,直至读到三分有一,才发现自己依然读得一字不拉,如念珠过心。于是,开始新的惊异,思考这《闲情记美》中到底有着怎样的佛舍教力。因为,自己毕竟许久没有这样对一本书沉浸到忘己的时候,毕竟总是感叹,阅读是一种过目的河流,哗哗涛涛,你知道了一条河水的奔袭,但你不知道河流中每一滴水的喜悦烦恼。想这《闲情记美》中的篇什文章,无论是资先生的读书笔记,还是她旅欧访美时的世事悟感,文字虽然精粹厚朴,但终不是唐诗宋词中的句式雕言,需要人在阅读中字斟字酌;观点思想,独到归为独到,但也终是她个人的悟感启思,一家之言,绝然不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崇高普遍。还可以说,她在那些书中的开笔随意,行笔随心,思有所物,辨有所的,尾之自然而超然。但终归这些,也都不到让一个人读之忘我的境地境界。不明就里,也就接着捧读下去,看了她全书中又三分之一篇章的她一生与音乐、钢琴的分分合合,曲曲折折。小至几岁,老至高龄,都在正业之余,命运凝思的沉重之后,与音乐相伴相守。一架钢琴的去去来来,在她的人生中似乎是她命运的一个圆心。读者随着她的琴声欢笑,随着她的弹奏眼泪。连《过瘾记》和《在美国弹琴的遭遇》那样带着轻松和散淡随趣的弹奏文字,都读得让人笑出声来,又思之觉得沉重难拔,有一种透过笑泪冥思感世的大情大怀。真的是不知道这些书中有哪些细碎牵动你的心灵,可就是让你在阅读中目字如珠,抚句便有温暖怀襟之感受。就是这册在五本书中读来相对轻松的《闲情记美》,就是在《闲情记美》中读来可感散淡的那些相关她人生、音乐的文字,本可以用八股的目光,有意挑出她写作中的长长短短,以此证明,就是资先生也并非圣人杰士,也有笔墨强弱,可你又不得不从实招来,承认你是一口气读完了这些。一字不拉地读了这些。而这些文字、文章,既然有长有短,光可亮,影可暗,那又是一股什么样的文字力量,在不觉中拽着你的目光心思,拽着你的内心魂灵,让你读的那么投入亲切,那么忘己忘人,那么掩卷之后有一种“居然完了”的读后的遗憾,并且会那么迅速地把这套书送给别人去读,仿佛一个节日,一人独处必有一种悲伤,和他人共享才可有共同的欢乐一样。可是,把书送了人去,又觉得是把自己的心爱无端地赠了别人。事后的懊恼,只有己知而不可告人,也就又慌慌地专程书店,再把那赠人的书籍重新购买回来,心里才有了一份踏实,才有那份贵物还我的欣慰。才可以重新捧着那书,去思考资先生的书籍,并非偌大中国中文人志士的第一佳品,绝世而无可比论,可那又是什么力量让自己在阅读中敬畏、在敬畏中阅读,捧书如经,念字如珠呢?是她文字沉稳的魅力?是她行文的随心而欲?还是她的见识、博学、敏才,简或一个启蒙者坚定的立场与思考?再或为她那文字中的傲骨人格,还是血液中的良知责性?是什么都是?还是什么都不是呢?还有她的人生、情怀、超然和对现实永有期冀的思想,为什么读她一篇《无韵之离骚——太史公笔法小议》,会让自己有五雷齐鸣、醍醐贯顶的感受?这些那些,因为在那书中找不到具体清明的缘由,也就明白自己,是那么无知低矮,像一个瘦弱的农夫上山拾柴时在山下的举目仰望。那一目抬头,又有谁可以理解那位柴夫对高山仰止的感怀自卑和对高山直竖的感激与敬畏?收起那些书本,站在书架前边,望着那些书籍,除了念念不忘的自卑,还可以再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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