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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11月16日 星期三

    碛口枣事

    李青松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11月16日   03 版)

        柳条簸箕里晒的是红枣。

        柳条笸箩里晒的是红枣。

        红枣,红枣,红枣。阳光下的红枣,弥漫着淳朴、绵润、甘醇和黄河岸边特有的气息———这是碛口家家户户窑洞门口的一景。红枣,已经晒得红红,但是碛口人,还是每天要晒枣,就像饱满而幸福的日子越晒越红。

        一个面如干枣的人来到碛口,瞪大惊诧的眼睛。这个面如干枣的人叫吴冠中。先生在山西发现了碛口。他说:“这样的村庄,这样的房子,就是走遍世界都难找到了。”瞧瞧,碛口,对于这位享誉世界的画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也许,正是碛口的窑洞和红枣使先生获得了某种重要的灵感和启示,悟出了生命的别一种意义。

        吴冠中来碛口的时间是1989年10月。这个季节,该收获的都收获了,树叶也都落尽了,只是枣树上还有零星打剩下的枣子。多年后,吴冠中创作了一幅国画《枣树》。先生画的不是那种枣子挂满枝头,农人喜气洋洋收获的情景,而是两棵虬枝横生的枣树,并排站立在苍茫的穹宇之下,风骨凛然。———这幅画显然具有特别的意味哩。

        他在那幅画的空白处还写了一行小字:“故人风格老枣树”。

        吴冠中先生画的枣树是不是碛口的枣树呢?我不得而知。不过,我在碛口倒是见过一张吴冠中在枣树下画写生画的照片。照片中那位瘦削的面如干枣的老头儿就是吴冠中。他穿着米黄色的风衣,背靠麻石垒起的矮墙,不远处是两棵落尽叶子的枣树,矮墙那边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先生的神情相当专注。他看着远方的枣树,还有枣树衬托着的窑洞,画笔在写生板上一下一下地勾勒着,起起落落,时跳时跃,或轻或重,或粗或细。

        据说,吴冠中特别喜欢吃枣,也喜欢画枣树。为了画千姿百态的枣树,他曾在一个农户家里住了三个月,天天写生,天天画枣。

        碛口,因之吴冠中的“发现”而闻名遐迩了。

        随后,来碛口写生和创作的画家、摄影家趋之若鹜。碛口,有与城市里不一样的东西。在这个浮躁而喧嚣的时代,似乎什么东西都可以速成或者速配了。而碛口却是不可复制的,一切都是那么安宁而闲适。

        不过,头一次来碛口的人十之有九,不知“碛”字何意。碛,乃水中乱石积成的险滩。碛的特点就是弯急,浪大,石多,水浅。虽然碛字与红枣没有任何联系,但碛口的红枣确实个顶个地好。

        碛口的民居多建于明清两代,依山就势而建,高下叠置,从沟底到塬顶,层层叠叠。建筑形式多以砖拱顶明柱厦檐四合院为主,窑洞连着窑洞,砖、木、石雕及精美匾额比比皆是。街道高高低低,用条石砌棱,用块石铺面。不经意间,就会看到片麻石垒起的墙上用白灰浆刷的四个大字:“出售红枣”。字迹拙朴,透着幽默和机智。

        我在碛口古镇的巷子里寻寻觅觅,为了探寻红枣文化,也为了探寻红枣与这片土地的特殊关系。

        在碛口客栈的墙上,我无意间发现了一张老照片———一个个子矮小,头戴软塌塌帽子的干瘦干瘦的老头儿正在讲话。一看文字说明才知晓,原来这是民主人士李鼎铭先生在边区政府作报告呢。说的是“精兵简政”和“三三制”吧。窑洞门口一个破旧的枣木桌上摆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缸子。里面有水没水,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是,那时的毛泽东把他的话很当回事,虚心听取意见,采纳他的提案建议。并充分肯定说,李鼎铭先生的提案“一是切中时弊,指出了我们的毛病;二是找到了对症药,也就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当时我们的问题和毛病是什么呢?———“鱼大水小”———毛泽东说的。

        今天,“鱼大水小”的问题解决了吗?还是问问水吧。因为对于这个问题,水比鱼更清楚。

        历史的根,还活着。如果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话,那么养育一个政权到底靠什么呢?———在长满枣树的黄河滩边,我陷入久久的沉思。

        黄河两岸是贫瘠的,视野之内除了红枣,还是红枣。

        红枣是碛口的乡土树种,有两千多年的栽培历史。这里是全国最大的集中连片枣树栽培区,八成以上农村人口的经济收入依靠红枣生产。这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的。可以说,枣树是碛口和碛口人的财富。

        碛口人心里清楚,碛口红枣是随着碛口古镇的闻名而闻名的。碛口人说,碛口能有今天,应该感谢吴冠中。当然,喜欢枣树的不仅仅是画家吴冠中。作家喜欢枣树的更是不乏其人。

        关羽一出场,罗贯中就这样写道:“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手提青龙偃月刀。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不单是关羽,《三国演义》里描写人物面部形象时,“面如重枣”频繁闪现。鲁迅喜欢枣树自然是不用怀疑了。他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作家李广田写过一篇叫《枣》的小说,里边有个穿着土蓝布褂子背着粪筐拾粪的傻子,见人就说:“俺吃枣”。也许,对于他来说,没有比吃枣更快乐更幸福的事情了。

        上世纪30年代,沈从文在北京的居所是个小四合院,院里墙角处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不是枣树,是槐树。具体地址应该是西安门达子营胡同吧———沈从文给自己的小院起了个名字,叫“一枣一槐庐”。他说,终日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枝撒进小院,偶有麻雀栖在枝头。显然,那段时间,沈从文的心情不错,他将一个红木小方桌搁在枣树下,清早就开始写《边城》。看来,最先读到《边城》的,不是张兆和,而是树上那些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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