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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9月21日 星期三

    忆化铁:以温暖的血哺育着诗

    韦泱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9月21日   14 版)
    化铁(韦泱 摄)

        1981年,读刚出版的“七月派”诗选《白色花》,第一次读到化铁的三首诗,我的心灵被震撼了。在介绍作者的一段文字中,说他“一九五五年以后情况不详,传闻逝世”。

        2010年春天,当我在南京南湖小区一幢极普通的工房内与化铁前辈促膝而坐絮语相谈之际,我的脑中下意识地又想到30年前那段介绍他的文字。化铁起死回生了吗?他是个普通的、活生生的矮小老头,朴素得有点寒碜。他的家,是我所见文化老人中最差的一种景况(与上海诗人鲁风家有点相似)。简陋的二居室,他与儿子一家三口同住。他的小间十来平米,搁着两张小床,我想应该是他与孙子的栖身之处。不足三平米大小的阳台,晾着衣服,亦是他的书房,一头放着一张小书桌,另一头是一排放书的木架。仅此而已。化铁在这里会客。这阳台就具“三合一”功能了。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依然熠熠有神,闪烁着诗人的睿智。

        其实,从看到化铁的名字,有了初步的文字缘起,我就对他颇有好感,甚至觉得很亲近。因为,建国前后他在上海待过多年。这样,我们就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从语言到思维,都能够互动。他如数家珍地谈起上海的浦东,或者四川北路等哪条马路,都会引起我的共鸣。

        那就从化铁在上海的经历说起。1947年,化铁从南京中央气象局调到上海,在上海西南郊龙华机场从事气象工作。此前的1943年,他在重庆沙坪坝考入中央工业专科学校化工科。同时,为了怀念曾有的一段在化铁炉顶上做投料工的经历,他从16岁开始以“化铁”为笔名写诗,并在胡风主编的《希望》杂志上发表。胡风说“他的诗从一开始,就显出自己的风格”。这样,他后来就独自去找胡风,认识了胡风。抗战胜利后,胡风一家回到上海。化铁得以经常从龙华机场去市区看望胡风,成了雷米路(今永康路)文安坊的常客。后来,化铁与欧阳庄合编一本叫《蚂蚁小集》的文艺刊物,共出刊三期。编辑部就设在化铁工作的机场宿舍。每次,欧阳庄混在机场员工中搭乘机场班车进出,倒十分安全。他俩边看稿边讨论,有时误了班车就由化铁用自行车送欧阳庄回虹口住处。一次,胡风妻子梅志拿出两件羊毛背心送给他俩,欧阳庄为了及时交给化铁,就不等班车径自步行到机场来了。那天机场戒备森严,因为有一架民航机弃暗投明,飞往石家庄解放区。欧阳庄正好撞上检查的特务,他的手上除了羊毛背心,还有一叠准备编辑的稿件,上面有胡风的名字。自然,化铁的宿舍遭到了搜查。两人被带往市区上海警备司令部审讯室。根据搜到的一堆材料,特务们问他们胡风在什么地方,不说就上了“老虎凳”。后来,在化铁供职的气象台、梅志以及在联合国救济总署工作的堂哥陈先生的多方营救下,还找了担保,化铁与欧阳庄才先后出狱。化铁不敢停留上海,去了苏州、杭州,还想去四明山打游击哪。听说南京解放了,上海的解放也指日可待,化铁立马从杭州返回,以迎接上海解放。

        由此,在1948年,化铁以诗人的想象,写过一首关于上海解放的长诗,诗题就叫《解放》:“这城市解放了呀/他们排着行军的队伍,打从这城市里最热闹的马路中踏过/阳光明丽地照耀着这盖满了尘埃的城市的高楼大厦/江边的堤岸/它的铁栏杆/以及从它脚下流过多少年的沉默的黄浦江/人们从各处地方奔跑出来/结集了起来/伸着他们的臂膊,尽情地欢叫。”这首近两百行的诗歌,一泻千里,气势磅礴。

        这首诗以及解放前创作的《船夫们》《请让我也来纪念我底母亲》《他们的文化》等八首诗,化铁编为一集,由胡风列入《七月诗丛》第二辑,以一首《暴雷雨岸然轰轰而至》的诗题作为书名,1951年由上海泥土社出版。他在《后记》中写道:“作为对某一段时间的一些反映,也不难读出曾经过去了的艰难的岁月来的;也不难读出今日的欢欣,找出过去的影子来的。”这本薄薄诗集,诗人苦苦寻觅,久未见之。他今年三月给我来信说中:“六十年的版本,当年没有看到,事后又因反革命罪名,这本诗集在社会上消声匿迹。”他二十来岁出版诗集,到八十多岁仍不见自己的“宁馨儿”,这在中国出版史上,亦是少见的特例。后来我在网上见到一回,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可见诗集的珍稀了。还是北京书友赵国忠兄贻赠一册,隆情厚意深铭于心。我将诗集封面、扉页及目录等,复印一份寄化铁,深得诗人的感激。

        上海解放后,气象系统由解放军整体接管,列入部队编制。化铁先担任气象教员,后被派往空军组建气象台任台长,随部队参加抗美援朝战斗。回国后在南京空军司令部任气象参谋。1950年,化铁曾在上海与梅志、罗洛、罗飞一起编《起点》文学杂志,可惜只出了二期就夭折了。1955年,“胡风反革命集团案”从天而降。正在北京参加空军系统的一个气象专业会议的化铁突然被捕,被押回了南京,戴上“胡风骨干分子”帽子。1957年,他被开除军籍。于是,化铁在南京城郊一个住着几十家人口的大杂院里栖身,做过拆城墙的砖工、装卸工,钢笔厂的笔坯压制工,浴室里的沙发修理工,菜场里的拖菜工。他到处做临时工,一直到1981年平反。那时,受胡风牵连的朋友们劫后余生,平反后到处打听“同案难友”的下落。正如另一“七月派”诗人彭燕郊先生所说:“时间过去了四分之一世纪,音讯不通,有个朋友出现,就有一个惊喜,到后来,想来想去,还少一个,就是他:化铁。”又说“化铁的诗,是用自己温暖的血哺育着他的诗,是真诚的声音,他的语言散发朴素的香气,泥土的香气”。

        上世纪80年代初,牛汉在编选《白色花》时,因无法联系上化铁,就从旧刊《希望》中选了他的三首诗,又写了一段似是而非的简介。说起这些,牛汉亦颇为感慨:“隔得太久,当时对化铁的真实状况一无所知。”

        1925年10月出生于武汉的化铁,原名刘德馨,祖籍四川奉节。1941年他开始发表作品,到2000年他才出版自己的第二本诗集《生命中不可重复的偶然》,集子分“五十年前”和“五十年后”两部分,基本浓缩了他一生的创作。他在《后记》中说:“五十年前,我曾出版过一本诗集。那时候的我还很稚嫩,不论年龄,还是反映在作品中,也都非常稚嫩。经过了整整半个世纪以后,才又有幸出另一本诗集。”有人说化铁是“写诗不多,但有特色”,那就是挺拔刚健,像暴雷雨那样,岸然汹涌。诗人兼诗论家阿垅在1947年仅读过他发表在《希望》上的三首诗就发出感叹:“不容易写,也不轻易写。这就决定了他的产量,也决定了诗中的密度。”不容易写,说明化铁的诗一出手,已达到了一般人无法逾越的高度。不轻易写,更显示出化铁不求数量、惜墨如金的品性,直到感情积淀无法抑止才突然井喷,浓烈而又强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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