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摩纳哥

    一

    英国威廉王子和凯特·米德尔顿联姻的世纪盛典帷幕甫落，欧洲王室近又迎来另一场同样惹人艳羡的豪华婚庆，这就是摩纳哥亲王阿尔贝二世与他的南非裔新娘不久前刚刚举办的世俗婚礼，这出贵王子、灰姑娘美丽童话剧的最新翻版，则将人们的视线引向了秀丽、宁静的地中海之滨。

    这不禁勾起了我几年前的摩纳哥印象，那是从意大利返归法国途中的一次顺访。摩纳哥位于阿尔卑斯山南麓利古里亚海岸边，除面朝大海的一面外，周邻皆为法国领土所环绕，距意大利边境亦仅咫尺之遥，这条夹在山海之间的陆路，构成了法、意两国最主要的交往通道。这一带海岸气候宜人，景色优美，意大利语称里维埃拉，更被极富诗意地唤作蔚蓝色海岸，摩纳哥就得天独厚地坐落在这片仙境圣域般的土地上。行经里维埃拉和摩纳哥的日子里，只记得终日艳阳高悬，满目璀璨，碧海蓝天，美得让人心醉！

    那日早上从比萨出发，午间不知什么时候就越过法、意两国的边界，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在欧盟成员国、特别是申根协定签字国之间，过境都是免检的，不一会儿，就进入摩纳哥公国了。这是我们到过的又一个欧洲袖珍小国，几天前访问罗马时，已见识了世界第一小国梵蒂冈，如今则又来到了世界第二小国。如果说梵蒂冈的面积不过0.44平方公里，仅一块巴掌地而已，那么摩纳哥也大得十分有限，统共只有约1.9平方公里。其国土狭长，紧贴海岸约3公里长，窄处不足200米宽，蕞尔一隅地，尽可一目了然，个把钟头走个遍。只是人口密度不小，居全欧首位，境内竟有3万人，以外来人居多，半数以上是法国人，摩纳哥人和意大利人则几相近，另外还有英国人、比利时人、瑞士人等。

    摩纳哥居民说法语，长期使用法国货币（现通行欧元），同法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该国行政区划包括1个市镇（即摩纳哥市）、4个区（即摩纳哥城、拉孔达米讷、蒙特卡洛和丰维耶），其中最值得参观的是王宫所在地摩纳哥城和以赌场而驰名全球的蒙特卡洛两地。到访摩纳哥那日适值午休时分，洁净的街道上行人杳然，按地中海沿岸人们的习惯，大都正在小憩，我们便四处游荡，随意浏览。

    二

    摩纳哥城是国家的政治中心，地处高出海平面60米、伸向海中的高崖上，削平的崖顶形成一片建筑群，也是最早的摩纳哥城堡之所在，人称“悬崖顶上的首都”。摩纳哥地名得于此，但确切含义说法不一。相传古希腊神话英雄赫拉克勒斯自西班牙返回时，曾在里维埃拉海岸暂歇，于断崖平顶上创建了该城，命名为波图斯·赫拉克勒斯·摩纳基，“摩纳基”意为“幽静的”。亦说该名大概同一神教有关，另说则主张源出腓尼基语或希腊语，为“隐士、僧侣”之意，涉及当地所建的神庙。不管怎么说，里维埃拉海岸自古便令人神往，逸史奇闻不绝。

    可以肯定的是，上古时期整个里维埃拉海岸居住着土著利古里亚人，后来大陆方面又有高卢人，海上有腓尼基、希腊移民抵达，此后则被罗马人征服。至中世纪中晚期，这一带为意大利城市国家热那亚占据。1297年起，摩纳哥开始由热那亚的格里马尔迪家族所统治，1358年成为热那亚“保护”下的小公国。其后，摩纳哥的地位几经更迭。1524-1641年间受西班牙的“保护”；法国大革命期间，一度被法国兼并；拿破仑垮台后召开的1815年维也纳会议，又将其置于撒丁王国的“保护”之下。直至1861年法摩条约订立，摩纳哥在同法国结成特殊关系的前提下，独立地位始得确认。至今仍统治摩纳哥公国的王室，便是数百年前格里马尔迪家族的后裔。先前摩纳哥比今天的版图要大，有20平方公里。1861年，摩纳哥亲王夏尔三世将曼托纳、罗克布伦两城的所有权以400万法郎价格出售给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之后，摩纳哥的领土面积骤然减少，形成了现今所见不足2平方公里的版图。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摩纳哥城毕竟是一国之心脏，亲王宫、议会楼、大教堂、市政厅、博物馆俱全，19—20世纪的建筑样式，举目乳白、鹅黄、铁灰色调，再辅以远山黛褐，海天碧蓝，棕榈婆娑，繁花似锦，整个城市直如一座花园。有着卫兵换岗仪式的亲王宫，因逗留时间所限，一时未能寻得，但别的一些著名建筑倒还有幸看到。摩纳哥大教堂有着完整的正立面，是座带有意大利风格的天主教堂建筑，一如我们在罗马、佛罗伦萨见过的那种，此处正是日前亲王大婚举行宗教仪式、接受主教祝福的地方。有意思的是，作为最高立法机关的摩纳哥公国议会楼，也是袖珍型的，两层小楼颇为雅致，二楼阳台上悬挂着一面红白两色的摩纳哥国旗，这便是18个议员开会商讨国事、决定大政方针之所了。而作为最高行政机关的摩纳哥政府会议，仅由首相、1名国务大臣和3名顾问组成。很难想象，比一个街道居委会干部还少的这么几位公职人员，就能够管理和维系一个国家的运转，恐怕这才正儿八经称得上是 “大社会”里的“小政府”了。

    摩纳哥城的另一幢名建筑就是闻名于世的摩纳哥海洋博物馆和水族馆。这座由法国建筑大师德莱福蒂设计的古典主义风格的宏伟巨构，就屹立在濒海的断崖边上，与蒙特卡洛赌场并列为摩纳哥的两大地标性建筑。这座博物馆的创建，离不开摩纳哥亲王阿尔贝一世的鼎力倡导和资助。阿尔贝一世从青年时代起就是一个热忱的海洋学爱好者，曾亲自主持过对地中海、从赤道至斯匹次卑尔根群岛的大西洋北半部的海洋考察与研究，他将远航中搜集的大量资料及海洋动植物标本，贡献给了这座落成于1910年、后来一直蜚声世界的海洋博物馆。可惜来去匆促，我们未及入内参观。

    三

    摩纳哥是个君主立宪制公国，这是由1911年阿尔贝一世颁布的宪法所规定了的。由于同法国的历史性关系，摩纳哥的对外交往别具特色，有时须经法国出面代表。其国虽小，却注重于广泛的国际交往，参加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万国邮政联盟、欧盟等近七十个国际组织。摩纳哥向10个欧洲国家派驻了大使级外交代表，在全球55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104个领事代表处。许多国家也向摩派驻外交代表机构，但多为领事馆，而非大使馆。前两年访问俄罗斯圣彼得堡时，我就见到了位于涅瓦河畔的摩纳哥领事馆。去年上海世博会期间，我也参观过应邀参展的摩纳哥馆。

    类似摩纳哥这样的袖珍小国，欧洲至今尚存五个，还包括安道尔、梵蒂冈、圣马力诺和列支敦士登，无不具有“小国寡民”的特点。欧洲尽管在历史上战乱频仍，动荡不安，尤其还是两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而这些“弹丸之国”竟能躲过灾祸，在夹缝里求得生存，有的甚至灭国后尚可复生，重获独立，确是颇堪深思的。中世纪欧洲历来就有分封割据的传统，大大小小的封建王国、公国、伯国和其他贵族领地多不胜数，其中某些成员能以历史孑遗的身份辗转幸存至今，也是事出有因。很重要的一点是，欧洲政治文化里的妥协与宽容精神，这恐怕是难以忽略的。国与国之间的平等博弈，特别是大国间战略利益交锋中的势均力敌，往往极易形成也需要一定的缓冲空间，这就给袖珍小国的生存、延续提供了特殊的条件。摩纳哥公国的历史存在，难道不就是法、意关系史的一段折射吗？

    摩纳哥的经济收入，一是来自邮票业，犹如圣马力诺、列支敦士登。笔者自幼好集邮，深知摩纳哥邮票之精美已然成了他们的国家名片。虽然这些邮票的设计大多出自法国艺术家之手，采用典型的法式雕版印制，但“摩纳哥”这一国名品牌，对各国集邮者来说，毕竟还是极富吸引力的。

    另一项主要财源，就是赌场的税收了。蒙特卡洛赌场闻名遐迩，为欧洲之最，与拉斯维加斯、澳门齐名，同为世界三大赌场之一。轮盘赌在许多国家是被禁止的，但在摩纳哥却独开一面。或如不少地方对待性产业的态度，除了由此征税敛钱，似乎也是基于对人性的某些侧面给予一定程度容忍的考量。19世纪五六十年代，有法国人从摩纳哥亲王夏尔三世手中获得特许权正式在此经营赌场后，各地赌徒、阔佬蜂拥而至，使原本几乎不为世人所熟知的蒙特卡洛渐趋兴盛起来。蒙特卡洛（Monte Carlo）的地名，本意为“夏尔之山”（Carlo即Charles），以纪念夏尔三世而得名。到了摩纳哥，没有不去见识一下蒙特卡洛的。蒙特卡洛位于摩纳哥国土东半边，与摩纳哥城隔着一片叫做摩纳哥港的海湾，海湾内帆樯林立，泊满了醒目的白色游艇，还有硕大的邮船，前来蒙特卡洛一试运气的世界各地赌客们，想必不少就是乘坐这些豪华邮船漂洋过海而来的。我们一行徜徉在蒙特卡洛的大街上，颇感陌生地打量着另一类畸形消费社会的奇异色彩。

    赌场大厦是蒙特卡洛最抢眼的建筑，处处散发出法国式的豪奢气息，立面上多处饰以法国雕塑家的人像艺术作品，整个建筑落成于1878年，由那位设计了巴黎歌剧院的著名大师夏尔·加尼埃主持建造，果然不同凡响。由于对博彩业缺乏天生的好奇心，加之时间紧迫，我没有入内多看，只注重了欣赏建筑的外观。对赌场的征税，在很大程度上被用于亲王和摩纳哥政府的经费，并用于资助报纸电台和海洋博物馆。蒙特卡洛像摩纳哥城一样，处处繁花似锦，赌场对面飘着万国旗的国际会议中心，显示了此地尚具有国际交流场所的功能。

    “大国小国一律平等”，这不光是句外交辞令，还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习惯和心态，包含着尊重与理解。即使小国寡民，却也同样富于尊严，照例过自己的舒心日子就是！安详自在，自得其乐。凡存在者，终究都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