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绿溅溅

    入夏以来，天津雨水丰沛，有时细雨霏霏，有时大雨倾盆，雷雨过后，将一春被风沙覆盖的大地，冲刷得干干净净。雨水多，自然空气也就清新，每到下午，总徒步到附近的水上公园去散步，看到刚被雨水冲洗过的满园新绿，便觉得心旷神怡，花馨沁脾。使整天在书桌上爬格子疲劳枯涩的双眼，立刻滋润起来，仿佛像饥肠漉漉的饿汉获得一顿美餐。望着那的湖水和蓊蓊郁郁的绿树，目光久久不愿离开，觉得大自然充满了无限生机。

    我自幼生长在农村，是在田野里跑大的孩子，一年四季，除了冬天白雪覆盖大地，其余季节总是蓝天白云，碧野清溪。树是绿的，草是绿的，大片的庄稼是绿的，瓜豆秧爬上篱笆墙也是绿的。绿荫下有两三姐妹剥豆、切瓜，从她们手指缝流泄下来的也是绿珠滚滚，绿意绵绵。那时人们生活在绿中，并不觉得绿色的可贵，反倒羡慕城市的繁华。

    如今进入工业化信息时代，城乡一体，高楼林立，路阔草稀，大自然原生态正在发生着变化，绿色空间在不知不觉间一天天缩小。天津市这几年城市建设发展迅速，新建小区大都注意保留一定的绿色空间，供居民休憩和散步。但在一些老居民区重新翻盖时，因土地资源有限，又想多建房，绿地面积便面临减少的趋势。就以我所居住的河西区平山道人艺宿舍来说，原来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院子，至少有八个篮球场那么大，院子里有上百颗树木和大片的绿地。1980年改建，把４０年树龄的老树统统砍掉了，一株也没有留。绿地平了，花池毁了，都成了高楼。绿色是大自然赐给人类最美好的享受，它能消解疲劳，愉悦身心，失意时给你信心，绝望时给你力量，枯竭时给你灵感，烦躁时给你宁静。绿是生命的颜色，和谐的颜色，从光谱仪上看——赤橙黄绿青蓝紫，从左向右或从右向左都居中。绿是中间色，它对两极有协调作用、中和制衡作用。我想，一座大城市有千万人在呼唤，绿地就是地肺。从长远看，如果把多年的参天大树都变成摩天大楼，迫使人们在逼仄的空间里生存而不以为怪，那么，这座城市就绝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文明城市。

    中国古代的往圣先哲，留下了很多人与大自然和谐的格言和睿语，如儒家的“仁山智水”，老庄的“清静无为”，特别是庄子在《逍遥游》中所写的那篇：“大木臃肿，不中绳墨，立于途中，匠人不睬”，而劝其将树移植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的寓言，简直就像现在的绿色和平组织的宣言。由此可见，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善，古今一理。同是这一片土地，同是这一方家园，现代人类生活给大自然带来的污染和压力，不知要超过过去多少倍。换句话说，现在的自然界很脆弱，抵御人类侵害的能力很薄弱，到处是地层断裂，山体滑坡，海底漏油，冰山溶化，核泄漏，铅中毒，臭氧层稀薄，阿尔尼诺现象肆虐……人类现有的智慧和手段，尚不具备医治他给地球造成创伤的能力。日本大地震后的核泄漏和墨西哥湾的漏油事件就是力证。潘多拉盒子一旦被打开，究竟跑出来多少魔鬼，它将给人类世界和子孙后代带来多少隐患？现在没有人能做出令人信服的回答。

    话题扯远了，是因为真心爱护我们共同生活的这个星球，明明知道说也无补于实际，但众人拾柴火焰高。近年天津市提出“同爱一方热土，共建美好家园”的口号，这就意味着每个市民都要从我做起，共同建设天津。就说我脚下的这片园林，经过前年重修以后，大为改观，湖水澹荡，烟波浩渺，苏东坡说：“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他指的自然是名满天下的西子湖。我从1953年来到天津，半个多世纪就一直住在水上公园东西二湖的湖畔，光写这个公园的诗词就有一百多首，儿辈和孙辈都在这湖边长大，他（她）们现在有的迁居，有的出国，也时不时地约我们搬家，与他们同住。但将近６０年的勾留，如今发随柳絮白，人共湖波老，不免生出苏东坡一样的感慨：就留在这美丽的湖边，与其偕老终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