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前辈学者中,给人写序最多的是北京大学钱理群老师,我也是受惠者之一,我的第一本书就是他给写的序。
一个有上进心的、热爱写作的年轻人,无论他是从事文学创作,还是从事学术研究,都会得到钱老师的关怀和扶持。许多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甚至未曾谋面的人,到了要出版处女作的时候,只要向他提出写序的要求,钱老师基本上都会答应。
有一次,上海某出版社一位没见过钱老师的编辑,希望请钱老师为一本中学生读物写序,托我出面联系。我说,让我出面反倒没把握,你直接跟钱老师打电话,就说该书作者是个基层的年轻人,想请钱老师提携提携,他肯定会答应。后来那位编辑告诉我,我教的方法果然有用。
前不久年轻学人韩立勇说,他要出版一本谈论《水浒传》的书,名叫《宋江是怎样当上老大的》,想请钱老师写序,又担心钱老师太忙,问我怎么办?我说,钱老师对你印象很深刻,肯定会写的。
后来韩立勇果然求序成功。他仅仅在电话里表达了这个愿望,没等他催促,钱老师已经将写好的序言打印出来,寄到了韩立勇的单位。
最近十几年,钱老师还为一批富于探索精神的中学语文教师,写过一大批序言。他说,这些基层教师,基本上没有话语权,可是他们对于语文教育实际上最有发言权,应该把他们推到前台来。钱老师为他们写序常常全力以赴,往往一写就是两万字。
钱老师学术工作特别多,应该惜时如金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别人写序?可是他把扶持年轻人当做他应尽的职责,当做学术工作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再辛苦也不敢推辞。有时他嘲笑自己是写序专家,可是自嘲中明显带有奉献者的豪情。
钱老师还有一个特点是给所有来信者回信。上世纪80年代是文学最受追捧的年代,似乎人人都是文学爱好者。钱老师作为北大的教师,又是最有文学气质的文学研究者,向他投书的人想来不在少数。后来文学不再受关注了,可是钱理群作为思想者、启蒙者、批判者的名声越来越大,许多关心民族前途的、为个人命运不平的、在思想上颇有探索精神的各色人等,都爱给他写信。
钱理群把每一封来信都看作一个嘱托,一份期盼,每信必复。许多当年被打成右派分子的人,不但给他写信,还把自己的材料或者著作送给他。钱老师认真对待每一份材料,仔细研究,还为这些一时不可能出版的文字写序言。十几年下来,单是为这些人写的序言,已经攒成一本书稿了。
前些年有一位外地读书人跟我说,他给钱老师写过一封信,不见答复,不知钱老师收到没有,托我方便时问问。我跟钱老师提起此事,钱老师说,他每过几个月就花几天时间集中回信,过一阵那个人肯定会收到回信,凡是来信他没有不回的。
有一次我跟钱老师一起去南昌出差,一位作家专程从赣南山区上犹县赶来看他(估计有千里之遥)。这位作家告诉我,他跟钱老师保持了十几年的通讯联系,他的文学创作,一直得到钱老师的指导和鼓励。他每次给钱老师寄赠作品,钱老师都会认真研读,回信对作品展开讨论。
钱老师为别人花的时间,真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