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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7月27日 星期三

    阎连科:立场即人格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7月27日   18 版)
    阎连科,著名作家,1958年出生于河南嵩县,1978年应征入伍,1985年毕业于河南大学政教系、1991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79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情感欲》、《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为人民服务》、《丁庄梦》、《风雅颂》、《四书》等,中、短篇小说集《年月日》、《黄金洞》、《耙耧天歌》、《朝着东南走》等10余部,散文、言论集6部;另有《阎连科文集》12卷。曾先后获第一、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三届老舍文学奖和其他国内外文学奖项20余次。其作品被译为日、韩、越、法、英、德、意大利、荷兰、挪威、以色列、西班牙、塞尔维亚等20种语言,在2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2004年退出军界,现供职于人民大学文学院,为教授、作家。

        阎连科曾在一次访谈中表示,对自己来说,最可贵的品质就是绝对的个性化,用自己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可他大概没能预料发出自己的声音,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大概是中国作家中争议最多的一位,一些作品的遭遇曲折离奇,足以写成厚厚的传奇故事。

        他写小说曾经一天数千字乃至上万字,让同行咂舌。后来因为腰椎病,他再也不能坐在桌前写,甚至连稍长的一封信也不能写了。每当他趴在床上写作时,时常黯然神伤,流下泪来。没有人能够体会到他对坐在桌前写作的那种怀念。

        身体上的病痛使他感到沮丧,创作中受到挫折给他带来的无奈和绝望,亦无人体会。

        我不上网

        读书报: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网络的?网络对您的生活和写作有怎样的影响?

        阎连科:我至今应该说没有接触网络,我从来不上网。电脑对我来说就是收信和回信,再没有别的意义,而且是两三天才开一次电脑。网络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读书报:您平时关注网络文学吗?对网络文学有何评价?

        阎连科:几乎不关注,至今没有看过一本网络文学。不是他们写得不好,是我太爱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了。

        读书报:您希望自己的作品有电子版权吗?在和出版社签约时,会不会留意这一项?

        阎连科:不在意有没有电子版权,也不留意。

        我的约束和我的解放

        读书报:为什么您的作品题材一般都会引起特别关注?

        阎连科:大概是因为我的写作和现实总是有那种过分紧张的关系吧。作家对现实和历史热切而个人的表达,比较容易引起争议。莫言的《丰乳肥臀》、贾平凹的《废都》、王安忆的《三恋》、余华的《兄弟》等等都是这样。彼此的差别,就是有的作家会吸取教训,而有的作家却表现出了固执。

        读书报:为什么不试图改变一下写作方式?

        阎连科:写作有很多种道路和方式,这就是文学的微妙和复杂性。条条大通罗马,什么样的方法都可以写出经典来。既然不关注现实,也同样能写出优秀的作品,我为什么要那样的固执和风险?为什么要这样写而不那样写?这牵扯到一个人对文学的理解、世界观,以及作家的个性问题。我是作家中少有的固执的人,又是个特别笨的人。在写作中,我已经浪费了很长的时间。现在,我既不想着当官,日子也过得比一般百姓好得多,为什么不彻底放下包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呢?放下一切功利的思考,甚至是写作不是为了出版这样最基本的想法。这不是破釜沉舟,也不是最后的选择,只是我个人的一种写作态度。

        读书报:这样会使您的作品出版多一些波折,您怎么看待这些事情?

        阎连科:出版界对我的过分谨慎,我丝毫没有抱怨和不理解。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改变我的写作立场。立场,其实也是一种人格。

        我的作品中,最没有争议的是《情感狱》、《日光流年》、《年月日》、《我与父辈》等。后者是亲情家族长篇散文,谁写都会说好。《日光流年》是很强的寓言性小说,和现实拉开了相当的距离。它们和我的《坚硬如水》、《受活》、《丁庄梦》、《风雅颂》、《四书》等,是我写作中的两类和两极,是一种矛盾的存在。

        我的倒退

        读书报:您对自己的创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阎连科:创作无法预料。如果可以料到结局,我会写得非常好。因为写作《受活》,我转业到了北京作协。北京作协是我知道的所有作协里对作家最好的单位,它们总是站在作家的立场,保护作家,为作家谋利益。如果中国所有的作协都像北京作协那样,中国整个作协机构,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读书报:您认为自己的哪些作品是比较好的?如何评价自己的创作?

        阎连科:我不知道哪些作品是我最好的,但我知道哪些是我最遗憾的。《丁庄梦》是我最遗憾的一次写作。对于这个题材,那时候我本来打算写一部全纪实的田野性调查的作品,再写一本极具想像力的小说。但是大家都知道的原因,这两部作品我都没写,反而在创作上倒退了许多,写成了今天的《丁庄梦》。不管这本书影响多大,在写作上我是退让的,小说的张力和艺术的想像力,都不是我想要达到的境地。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原地踏步,都在退让,没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它的艺术性没有超过我之前的作品,这是令我遗憾的。此前《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是向前的。但《丁庄梦》和《风雅颂》最多是原地踏步的。到了今年出版的繁体版《四书》,我认为才又有了丁点的进步。

        读书报:其实您非常清楚自己的创作所长和弊端,也完全知道哪些作品有价值。

        阎连科:老实说,在写作内容上,当一个作家明白什么可以写什么不可以写时,其实你的艺术想像力正在被约束。如果你是一个特别注重叙述方法和小说思维的作家,你的退让和收缩,其实已经收缩了你小说艺术的探索精神。作家自己心中会有写作的尺度和牢笼。大家以为这仅仅是约束你写什么,而我还以为,它其实还在约束你怎么写。所以,我希望我一生的创作中,应该有几次完全不为出版的写作,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把自己从某种约束和自我约束中解放出来。

        我的西游、红楼和张抗抗

        读书报:您最早读的书是什么?童年时期的阅读对您有怎样的影响?

        阎连科:我小学时读的第一本小说是《西游记》。那时我大姐生病,老是腰疼,只能躺在床上。不知她哪里来的那么多书,一本接一本地看。晚上看得晚了,母亲老骂她怎么不熄灯。她就等我们睡了又点上煤油灯看,母亲因此更恼火。我很好奇,想知道大姐到底是看的什么书,这就在大姐床头看到了《西游记》。孙悟空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充满浪漫幻想,这和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年龄吻合,让你觉得读书是如此有趣。大姐的床头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图书馆,我完全是在她床头看完了今天看来是“红色经典”的几乎所有的小说。任何红色经典都看得非常深入。

        那时候并不知道世界上什么书好,也没听说过“四大名著”,即使谈到《西游记》,也不知是四大名著。初中时,我同学的哥哥是飞行员,来信说可以寄来一本《红楼梦》,那也是孩子不能看的。说了好长时间,终于寄来了。我记得非常偶然的一天,同学给我一本报纸包着的书,上面写着“红楼梦”三个字,我为这三个字浑身发抖,紧张得不行,跑到男厕所打开一看,果然是想之念之的《红楼梦》。我就从同学那里看完了《红楼梦》。那时逮着什么看什么,但几乎没有看过一本外国小说。要说使我的命运发生改变,还是偶然看到了张抗抗的小说《分界线》,得知她因为写了这本小说,就从下乡的农村调到了省城工作,才知道写东西是可以作为改变命运的一种方法。得到了这样的启发也就写起来。张抗抗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家,给我最大启发的人。

        应该说,青少年的阅读对我写作有相当的影响。很多人说我的写作故事性比较强,有很强的矛盾冲突,这应该和那段时间的阅读分不开。首先一点,少年的阅读培养了我在写作中构置故事的能力;另一方面,也使我的写作有很强的浪漫主义,只是这种浪漫主义和“红色经典”浪漫主义的方向不同。然而,从长期的写作看,对那些作品的深入阅读,于我来说也是一种难以逃离的约束,它使我像进入泥沼一样难以走出来,形成一道我写作的“红色紧箍咒”,这使我很长时间无法从传统的现实主义中走出来。我早期的小说创作,包括思维在内的语言和写作方式都非常传统。我非常想摆脱这种传统的约束,但这样付出巨大的代价。在我的写作中,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为了摆脱青少年阅读对我的影响。

        《西游记》使我发现生活中确实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去过县城,更没见过城市。但《西游记》让我感受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从我家到县城有30公里,十四五岁前,那里对我是一个梦想。而这种梦想,后来就转移到了小说中的奇妙、新鲜的世界里。阅读的故事是我的另外一种人生,这和我的现实完全不同。我认为四大名著中,真正对人有价值的是《红楼梦》和《西游记》,它们开辟了文学的另外两种想像的写作。《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没有那么伟大和积极的意义。

        我的主义

        读书报:在《我的现实 我的主义》中,您第一次提出了“神实主义”创作观,这一独特的文学新概念,主要观点是什么?

        阎连科:《我的现实 我的主义》是“神实主义”的一些零碎的准备,在那儿它像火花一样迸出来, 到了《发现小说》,就相对有些条理了。如果读者可以看看《发现小说》,那些观点在那儿有比较清楚的交代。但在《我的现实 我的主义》中,有很多小说之外的东西,读来会更加亲切和有趣。这两本书是互补的,是自圆其说的,对中外作家和作品的认识,也是非常个人化的。

        比如说,我认为作家一定是会讲故事的人,尤其是长篇。而全部故事的发展都是有因果关系的,小说中全部的故事链条都是因和果。在19世纪的写作中,不管是浪漫主义还是批判现实主义,一百斤的结果就必须有一百斤的原因。小说中因果关系的全面性和对等性,这是现实主义写作必须遵守的“全因果”。而到了20世纪的卡夫卡,他的小说故事中是“零因果”,是没有原因的结果。而保持“因果平衡”的故事,是因为卡夫卡给我们提供了小说的“黑洞意识”;到了马尔克斯写作,他为故事提供了“半因果”。有原因,但和结果不相称,不对等。卡夫卡极其注重个人存在,几乎不关注社会的复杂性和广阔性。马尔克斯极其关注社会现实现实的广阔性和复杂性,但他不用“全因果”的逻辑去分析,也不用“零因果”的目光去看待,而是用半因果的思维去关注。从因果关系来考虑,我们在写作上逃脱不了这三种因果关系。但在我说的神实主义创作中,有了更新鲜的因果关系,即:“内因果”,内因果是神实主义最根本的灵魂。

        我以很多小说为例,解释了神实主义的内因果,我相信会有不少读者和写小说的人,看完后会心一笑,有所感慨;但是批评家会是怎样的态度,我就不敢说了。

        我的下一部

        读书报:您目前是怎样的创作状况?

        阎连科:我想,对我来说,不能长期让写作和读者隔绝。很多作品一定在我写作中占有重要地位,但是没有被大量读者看到,会让我的写作变得封闭和孤立。如此,我正写一部长篇散文,写大自然中的空气、蓝天、花草、树木,这一定是可以出版的一本书。

        读书报:这些是您想要表达的吗?

        阎连科:是。我从80年代看完《瓦尔登湖》之后,就有一个梦想,哪怕只写十万字,一定要给自己一次集中表达对大自然纯粹感受的机会。我非常喜欢《瓦尔登湖》,这次写作纯粹是向梭罗的一次致敬。

        读书报:您还有什么梦想?

        阎连科:我有很多梦想,但很多已断了念头。我20岁当兵,在部队26年,在我的中、短篇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军事文学,写军营的生活。我对中国的军事文学现状有自己的看法,它几乎是落后得不可思议。军事文学的文学资源是前苏联文学,可几十年过去,我们至今没有超过前苏联的军事文学。更何况,前苏联的军事文学本身也没有很高的文学境界,也是一种模式的写作。把中国的军事文学放到世界文学里,不值得一谈。我曾经下决心一定要尝试写一部军事文学作品,因为我当了26年兵,对军营、对战争有自己的感受,我相信自己的写作,会和整个军事文学有很大的差别。

        读书报:写作中的某些独特经历会影响到您的写作和情绪吗?

        阎连科:现在不会。从2003年到现在,正是40岁到50岁的过渡时间,是作家的思考、精力最成熟的时候,没能写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这其中的懊悔无人体会。所以,我今后不会让那种经历影响我的写作了。除非,在我的人生中,还有更大的意外在等待着我。

        读书报:您在中国人民大学是什么情况?有教学任务吗?

        阎连科:没有。人民大学给我了一个宽松、舒畅的写作环境。我非常感激,我不愿意辜负这样的写作环境。

        读书报:您曾经谈到“初步写作、成为作家都是有方法的”,那么,您认为文学院能培养出大作家吗?

        阎连科:在中国,文学院不承担培养作家的任务。但王安忆给大家带来了很好的开头。马原也是。至少有这么一个势头:今天的大学愿意和作家发生更多的联系,愿意让文科的学生和文学有亲近。

        读书报:回顾自己的文学道路,您如何评价?

        阎连科:两个字:“坎坷”。也可以再换两个字:“值得”。

        我们的采访约在5月底。在万圣书园二楼咖啡厅两个多小时的采访中,我的心情无比复杂。当然,这些特别的经历是属于阎连科的,但愿他能够将这些全部化为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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